樓真陽、華東岳等人趴在山石之上,拿著望遠鏡觀察著坡壘關,與包五福、萬山等人負責觀察火藥彈落點不同,樓真陽等人觀察的是火器殺傷狀況。
遠火局要對戰(zhàn)爭負責,就必須拿到新式火藥彈的戰(zhàn)場真實數據,而不能只靠著靶場測試數據來推演戰(zhàn)場。
華東岳起身,走向樓真陽,言道:“樓大使,相對鑄鐵碎片殺傷,鐵子殺傷的威力至少增加了三倍,尤其是對于缺乏盔甲防護的安南軍來說,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p>
樓真陽將望遠鏡放下,側頭看一眼華東岳:“單就殺傷范圍來論,填充鐵子確實比單純依靠鑄鐵碎片強太多了。有了這次實戰(zhàn)之后,你們該不會更瘋狂吧?”
華東岳咧嘴,眼神中滿是狂熱:“遠火局的一切服務于戰(zhàn)爭,要的就是最快損傷最多敵人!目前的火藥彈里面不過才填充了五百鐵珠,等到回去之后,我們打算改變下鐵珠的布置方式,填進去一千鐵珠,甚至是兩千、三千鐵珠!”
樓真陽搖了搖頭:“你們這是打算片甲不留啊。不過在我看來,不宜過于追求填充鐵珠的數量,即便是填充三千鐵珠,可火藥還是這些火藥,其殺傷范圍并不會改變?!?/p>
“在敵人身上打十個鐵珠子與打一百個鐵珠子,本質上的區(qū)別并不大,因為敵人已經喪失了戰(zhàn)力。我還是認為,要提高殺傷能力,必須在火藥上取得突破?!?/p>
華東岳想了想,點了點頭:“說一千道一萬,最根本的還是火藥。只是鎮(zhèn)國公返航之后,一直沒去遠火局。我說樓大使,鎮(zhèn)國公該不會忘記了,他還是咱們的掌印吧?”
樓真陽白了一眼華東岳:“鎮(zhèn)國公不來,自然有他的考慮?!?/p>
華東岳隱約有一種感覺,顧正臣在有意淡化他與遠火局之間的關系,這固然有遠火局步入正軌,研究已自成體系的原因,但更多的,恐怕還是朝堂因素。
那些文官,就見不得鎮(zhèn)國公好,也見不得大明強盛!
“看吧,現在永昌侯也開始指揮火器兵種作戰(zhàn)了?!?/p>
樓真陽開口。
華東岳凝眸看去,山下的明軍已經開始接近城關一百五十步。
山道明顯收窄,只能容數十人并肩而行,藍玉等將官也下了馬,指揮著軍士沖鋒。
隊伍兩側的軍士手持火銃,居中的軍士更顯雄壯,舉著厚重且兩端設計有耳朵的盾牌向前推進,在接近城關百步時,火藥彈的爆炸聲徹底消失,只剩下城關之上的慘叫與哀鳴。
沒有人反擊,城墻之上的神機炮就在那杵著,黑洞洞的炮筒看著明軍不斷接近。
在距離城池五十步時,手持火銃的軍士陡然停了下來,紛紛或蹲或站,端著火銃瞄準了城關的垛口,盾牌軍快速沖鋒抵達城關十余步的位置,紛紛摘下腰間的手榴彈,猛地在盾牌上一磕碰,看著冒出來的白煙,抬手便將手榴彈丟到了城關之上……
有幸存的安南軍士爬起逃命,剛冒出半個身子便被火銃射殺。
在密集的爆炸聲之后,盾牌軍士讓開道路,抬著便攜式梯子的軍士抵達了城墻之下,正處在手榴彈清理過的區(qū)域內。
“登城!”
軍士踩著梯子攀爬而上。
隨著一面紅旗在城關之上揮舞,坡壘關宣告易主!
整個戰(zhàn)斗毫無波瀾,明軍的進擊沒有遭遇任何像樣的抵抗,第一輪虎蹲炮的打擊與數量眾多的碎片、鐵珠,在極是有限的空間里發(fā)揮出了最大效果,不僅城關之上的安南軍損失慘重,就連城關之內的后備軍,也被大量毀傷。
面對這突然其來的打擊,一瞬間的地獄場景,安南守軍在遭遇了兩輪虎蹲炮打擊之后便潰逃了,這也是導致明軍登城作戰(zhàn)時,連個能站著的活人都沒有。
郭英登上城關,看著如此險要之地竟不費吹灰之力便奪了下來,不由得感嘆:“從今以后,咱們的那一套經驗與戰(zhàn)法,不管用了。”
謝成看著遍地的尸體,面色凝重:“火器越來越強,個人的武力倒顯得不是那么重要了。日后,還能出名將嗎?”
郭英看著軍士拖著一個將官而來,道:“日后的名將,不是看怎么運用騎兵,步卒,而是看如何使用火器?,F在看來,鎮(zhèn)國公的本事遠在我們之上?!?/p>
謝成沒有否認。
坡壘關是險峻之地,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并不為過,因為山道與山勢的緣故,一次性投入的兵力十分有限。
傳統(tǒng)戰(zhàn)法想要奪取這城關,不付出幾百人、甚至千人以上的代價,難。
甚至——
若是守城的軍士精銳一些,明軍就是付出了代價,也未必能在短時間內奪下城關。
可火器徹底改變了作戰(zhàn)方式,尤其是虎蹲炮,它可以大角度發(fā)射,可以不顧山體、樹木阻隔,便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拋射出去,手榴彈也將成為攻城、守城利器。
火銃也能在攻城之前,提供封鎖壓制,讓敵人不敢冒頭。
還有那新式的梯子,讓軍隊更容易攀爬,而且不需要花費時間去打造什么登城梯!雖說簡易了些,甚至踩上去有些搖晃,可來來回回的軍士登城,沒踩斷過一個梯子……
這些新式戰(zhàn)法、新式裝備的出現,并大范圍地在京軍中普及,形成戰(zhàn)力,與顧正臣關系密切。
謝成很難想,若是敵人也有這般的火器,那戰(zhàn)爭的慘烈程度將會如何。
幸虧,先進的火器掌握在大明手中!
謝成挺直胸膛,沉聲道:“火器的時代,不可阻擋地要來了。若是我們不能跟上,那日后的軍功,就沒我們的份了?!?/p>
一直沉默的藍玉嘴角動了下,帶著幾分豪情道:“火器戰(zhàn)法出來沒幾年,而我們,還有兩三個十年可活,有什么跟不上的?鎮(zhèn)國公有的只是火器戰(zhàn)法,而我們有的,是火器戰(zhàn)法、騎兵戰(zhàn)法、步卒戰(zhàn)法。有朝一日,我們可以超過他!”
郭英、謝成對視了一眼。
確實,三個人年紀差不多,都是四十來歲,藍玉最年輕,只有四十四,活到六七十沒問題。有的是時間去進步,去超越。國公的待遇,大家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