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臣心頭一動,沐晟這孩子,多少還是感性了些,坐了下來,一邊拆信一邊問:“云南那里的土司老實點了嗎?”
沐春接過呂常言遞過來的茶,對顧正臣道:“先生有所不知,云南都司請旨截留了一部分茶馬古道收益,補貼軍士,凡軍士入山勸土司遷至適合農(nóng)耕之地者,一律給賞?!?/p>
“軍士生猛,這一年來,云南都司下轄百姓從十二萬,增加到了三十萬,加上各地衛(wèi)所及軍士家眷,現(xiàn)如今云南也有了七十余萬人。因為這法子深得軍心,一些土司甚至被掏空,成了空架子?!?/p>
“雖說還有些土司不服朝廷,但大軍之下,這些土司被埋到了土里。就目前來看,云南大部臣服,唯有少量土司占據(jù)地利,依山險河谷拒絕聽調(diào)。但在今年年初,一批新式火器抵達了昆明……”
顧正臣仔細聽著沐春的話,思索著云南的局勢。
從沐春的講述來看,云南大局比想象中要好得多,尤其是“釜底抽薪”這一招,不僅削弱了當?shù)赝了?,還將土司之下的百姓轉(zhuǎn)化為大明的百姓。
沒有羈縻的縱容,只有實際的掌控。
在沐春講完之后,顧正臣問道:“你今日入城,可否聽聞到了安南進犯廣西憑祥的消息?”
“聽到了?!?/p>
“若是朝廷取安南,云南可以出兵走水路,順流而下,直逼安南升龍城上游之地,甚至可以直接威脅升龍城。只是一旦征用大軍出云南,是否會影響云南安穩(wěn)大局?”
沐春變得嚴肅起來。
這個問題關(guān)系重大,必須慎重。
思量再三,沐春認真地回道:“先生,我雖不是云南都司之人,但一直跟在父親身邊,對云南衛(wèi)所、兵力部署、戰(zhàn)力頗是了解。以我的看法,云南都司抽走五萬軍士,并不會影響大局?!?/p>
“加之抽調(diào)出去的軍士是去打仗的,勝利了自然會返回云南。土司誰敢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禍亂云南,那等待他們的,只能是更為恐怖的毀滅?!?/p>
顧正臣點了點頭,盤算了下言道:“陛下應(yīng)該也會問你這個問題,你就按五萬上報便是?!?/p>
沐春眼神一亮,起身道:“先生,朝廷當真要收拾安南了?”
顧正臣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現(xiàn)在還不能下定論,但憑祥受襲,百姓遭殃,朝廷總不能無動于衷吧?另外,黃元壽、張赫等人正在返京途中,用不了多久,我可能再下南洋?!?/p>
沐春激動起來:“帶上我?!?/p>
李氏憂心,急切地喊了聲:“夫君——”
沐春看向李氏,帶著幾分威嚴:“你嫁入的是將門,將門中人,最多的就是離別苦。你也莫要覺得委屈,先生如此,弟子也當如此。”
李氏低下頭了:“妾身知道了?!?/p>
嚴桑桑見狀,在一旁對沐春道:“你能不能去南洋,還需要看陛下的意思,可不是他能做主的?!?/p>
沐春沒有反駁,但很有自信。
陛下那里,只要央求下總會答應(yīng),他也樂見年輕一輩出海闖蕩、歷練。
顧正臣與沐春正談?wù)撝拼蠓?、莊可均等人走了進來。
莊可均見到沐春,頓感親切,還沒寒暄幾句,就被唐大帆給拉了過去,莊可均趕忙說正事:“鎮(zhèn)國公,我們這些人并沒有制旗的經(jīng)驗,所見到的旗幟,多數(shù)是行軍將旗、陣旗、令旗,像一些禮用旗幟,見得較少,可否去禮部調(diào)一些樣旗觀摩?”
顧正臣答應(yīng)下來:“林白帆,你陪莊可均走一趟禮部,告訴李叔正,不要讓我親自去一趟?!?/p>
林白帆笑著,帶著莊可均便離開了。
沐春疑惑地看著顧正臣:“先生,什么旗幟?”
“大明旗!”
“這事有消息了?”
“不是有消息了,而是我們負責設(shè)計大明旗,五日之后,與中軍都督府、禮部所設(shè)計的大明旗相對比,最終挑出最優(yōu)的幾面旗幟交陛下審閱。你來得正是時候,我這里的設(shè)計,便交給你來負責吧。”
“我,我沒經(jīng)驗——”
“我有經(jīng)驗?”
顧正臣反問,然后拿起一疊信起身:“我要去看沐晟寫的信了,唐大帆,有什么事找我這大弟子。”
唐大帆看向沐春,含笑點頭。
沐春只感覺肩膀沉重,當年踏上澳洲大陸時,大家就想要一面大明旗,如今自己竟要參與到設(shè)計這面大明旗的過程之中!
緊握了下拳,沐春看向嚴桑桑:“嚴夫人,她交給你安排照料,我要去忙大事了?!?/p>
嚴桑桑走上前,抓住李氏的手:“正好,我也閑悶,總沒個說話之人,走,我?guī)闳タ纯存?zhèn)國公府。”
李氏看著沐春,而沐春的心思全然放在了大明旗上,跟著唐大帆便大踏步離開,趕忙提醒道:“我們還要去宮里請安……”
“等等再去,你先歇歇腳,補個妝容?!?/p>
沐春不見了身影。
顧正臣待在房中,一封信一封信地看著。
沐晟在信里講述了很多,字里行間都是懷念與渴望,如同一個被困在籠中的飛鳥,總想揮舞翅膀飛出去,可偏偏被困在原地。
信很長,沒有寫具體的日子,應(yīng)該是連日寫的信。
顧正臣看了足足兩個時辰,這才將沐晟的信看完,對走進來的嚴桑桑道:“沐晟蠢蠢欲動,有些想飛啊?!?/p>
嚴桑桑盈盈一笑:“跟著夫君見過那么多大場面,也曾在大海上闖蕩過,被困在云南總是與山林里的土司斗,對他來說怕是逆反了,他也是個有志之人,總想要干出一番大事,而不是小打小鬧?!?/p>
顧正臣將信件整理好,放到書架里的木匣之中:“沐英已經(jīng)答應(yīng)他了,只等他成年,便允許他出云南。只不過這樣一來還需要三四年,許多事可就輪不到他了。不過,眼下倒是有一個他跳出云南的機會?!?/p>
嚴桑桑指了指屏風上掛著的南洋輿圖:“安南?”
顧正臣走向屏風:“是啊,李善長是個聰明的,他看穿了許多,包括陛下與我在南洋的布局?!?/p>
“只不過李善長的視野還是不夠廣闊,他以為我想要的只是南洋霸權(quán),不,我要的是海洋霸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