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勉聽著朱元璋冷森森的話，渾身發(fā)涼，正心驚肉跳時，朱元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讓沈勉摸不著頭腦。
朱元璋背負(fù)雙手朝著門外走去：“沈勉啊，不得不說，靖江王這一手想要借朕猜忌之心殺人的把戲用得實在是太狠了，若是他針對的不是顧正臣，而是李善長，亦或是曾經(jīng)的胡惟庸，呵，朕可不敢容他們！”
“只是這小子知道朕有猜忌之心，卻忽視了朕也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時候！若沒有這個膽魄，朕如何收攏那么多武將文臣，如何開了這大明天下？”
沈勉抬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朱元璋目光堅定，大踏步而行。
顧正臣會造反？
這個把戲過了。
這些年來，顧正臣做事避過誰？
鄧愈跟在他身邊過，皇子也跟在他身邊過，勛貴子弟也跟著過，錦衣衛(wèi)的人也跟著過，說來說去，他若是有私心，若是想海外封國，呵，還用他有私心？
只要他想，朕不介意送他一支船隊。
憑著土豆、番薯、玉米這些功勞，顧正臣要個海外封國不是不能給，他還犯不著尋死做出謀逆之事。
退一步，他要謀逆，那也要謀逆得起來，顧正臣身邊的人手有幾個朕會不知道？
蕭成是朕的人，申屠敏、關(guān)勝寶也是朕的人。
徐允恭是徐達(dá)的兒子，湯鼎是湯和的兒子，他們怎么都不可能跟著顧正臣走謀逆的路。
憑著一個林白帆，一個嚴(yán)桑桑，顧正臣能謀逆舉事的話，那大明江山也太不堪一擊了。
至于句容百姓的動靜，若是聽聞顧正臣有危險，他們連這點(diǎn)動靜都沒有，那這里的百姓就是窮死、餓死，也沒什么好可惜的。
要知道他們的好日子，可是顧正臣給他們的。
沒有感恩之心，如何有忠孝百姓？
當(dāng)然，換個地，比如上元縣，你就是說顧正臣要被砍了，嗓子喊破了，也喊不出這么多人，畢竟上元縣的百姓沒受過顧正臣的好……
朱元璋還沒到鎮(zhèn)撫司，御史劉約的急奏就到了，朱元璋看了看，對沈勉道：“將劉約抓起來，盤問清楚他為何出現(xiàn)在茅山，為何出現(xiàn)在句容，又為何這么巧看到了句容的亂象！”
沈勉轉(zhuǎn)身就去安排，呲著牙笑。
這個關(guān)頭皇帝正愁沒地方發(fā)泄呢，你劉約還敢跳出來！
跳就跳吧，你還在文書里有意引導(dǎo)是顧正臣安排的這一切，毫不掩飾地將矛頭對準(zhǔn)顧正臣。
那不好意思了，你雖然是御史，可你卷入到了靖江王案之中，誰讓你好巧不巧地出現(xiàn)在那里呢，不管你是運(yùn)氣好恰巧碰到了，那也只能說明你運(yùn)氣也就這樣了。
說來也奇怪，文官怎么就是一群記吃不記打的家伙，這些年來得罪顧正臣，想弄死顧正臣的人不在少數(shù)，可顧正臣一路高升，人都已是國公了，而那些人，是墳頭的草木一路高升，都三尺高了吧……
為啥就不能消停消停，非覺得你們是憂國憂民、為朝廷分憂，顧正臣就是權(quán)臣奸臣了……
現(xiàn)在好了吧，來鎮(zhèn)撫司喝茶吧。
管夠。
牢門打開。
躺在床上的朱守謙瞇著眼，看到了走進(jìn)來的朱元璋，將頭轉(zhuǎn)了過去：“這個時辰，你不去找顧正臣卻來找我，就這么信任他嗎？”
朱元璋聞到了一股子惡臭味，原本想走近一些的腳步停了下來，還退了一步，站在牢門門口：“你的布置相當(dāng)精妙，只不過這次引發(fā)的太過匆促了些，加上句容縣衙應(yīng)對及時，沒出什么亂子。”
“你很聰明，比朕想象中的要聰明得多。只是，你為何不將這份聰明用在正途上，朕那么信任你，將你當(dāng)兒子一樣養(yǎng)育，到頭來，你就做出這等事？”
朱守謙轉(zhuǎn)過頭，眉頭皺巴著：“我只是想知道，為何不抓顧正臣，他有什么值得你那么信任，只不過是一個外姓之人！”
朱元璋拍了拍牢門，沉聲道：“外姓之人怎么了？整個大明就是無數(shù)外姓之人與朕一起打下來的，滿朝文武里，有多少皇室宗親！若是任由你們這些皇室宗親亂來，任用朱家之人，那這大明遲早會亂！”
“朱守謙，你是朕的侄孫，可你呢，你先背叛了朕！凈罪司你也敢碰，李善長你也敢陷害，現(xiàn)在連顧正臣你也想殺！朕看你是內(nèi)心扭曲，瘋狂不可救！”
“來人，給他四菜一湯，送他上路！”
內(nèi)侍提來了一個食盒，將地上的稻草踢了踢，取出里面的飯菜，并將朱守謙從床上攙著坐了下來，朱守謙的腿骨傷了，根本站不住，甚至沒辦法正常大小解，褲襠里冒著臭氣。
朱守謙看著眼前的四菜一湯，嘴唇哆嗦，對朱元璋道：“陛下，當(dāng)年羅根夫婦去桐城，到底是救我父親還是殺我父親？”
朱元璋走到了牢房里，看著狼狽不堪，沒了往日俊秀的朱守謙，也有些心疼：“孟福是凈罪司出身，他見過太多背叛與殺害，看什么都帶著一種陰謀的扭曲，朕念他過去功勞，留在軍中效力?！?/p>
“只是不曾想，他竟在格物學(xué)院外時，學(xué)到了一些手段，甚至卷入到了胡惟庸的陰謀之中。胡惟庸案之后，孟福便找上了你，看中的便是你年輕，容易沖動，容易相信陰謀與殺害！”
“朕不必向你多解釋什么，吃了這頓飯，下去問問你父親，問問他，他當(dāng)年之死，到底是郁結(jié)于心，病患太久而死，還是中了什么毒，假溺而死！不要忘記，將你的所作所為也告訴他?！?/p>
朱守謙伸出手拿起筷子，手顫抖起來，筷子墜落，打在碗上，豆大的眼淚不斷滴落：“陛下，我，我錯了，是我聽信了孟福的話，走錯了路。我是你的孩子，你不能讓我死啊?！?/p>
朱元璋轉(zhuǎn)過身，眼眶紅了起來：“廣西桂林的靖江王府建好了，就由你的兒子來襲王位吧，他雖兩歲，可畢竟他還有娘，也會有屬官。朕不意分封，所以，他們就留在靖江王府里，做個閑散王爺，直至終老吧?！?/p>
朱守謙抽泣起來：“我要見皇后！”
朱元璋邁步走出了牢房：“皇后知道你做的這些事之后，氣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你還見她作甚？這種時候就好好地吃飯，然后離開！朱守謙，體面點(diǎn)?！?/p>
朱守謙打翻菜：“我不吃，我要見皇后！”
朱元璋回頭看了一眼，甩了下袖子，邁步走開，只丟下了一句話：“喂他吃光，送他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