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器挺著腰桿,一雙眼滿是憧憬之色。
顧不伐緊握著拳頭,身體微微前傾,眼珠不時轉(zhuǎn)動,似乎在找尋適合自己的康莊大道。
顧不慍羨慕地看著顧正臣,三哥最有出息了,他說,我們也可以和他一樣有出息。
顧不阿臉有些紅,是血燃了起來!
三哥說即便不從軍,也能成就一番大事業(yè),比如林夫人,那就是京師首屈一指的大商戶,還有嚴(yán)夫人,那是經(jīng)歷過大航海的女中豪杰,她們女人身,尚且可以做出一番事業(yè),何況是好男兒呢?
顧正臣慷慨激昂,唾沫橫飛,為的就是一個目的:
賣拐。
時至今日,顧正臣才清楚,老趙當(dāng)年將人忽悠瘸了,憑的是真本事啊……
“唯有敢于闖蕩,敢于走出去,方可——”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看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p>
“看風(fēng)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diǎn)江山!”
顧正臣一番話,別說顧不器、顧不慍等人瘸了,就連門外的朱梓、朱檀、馬三寶等人,那也跟著瘸了,一個個亢奮不已,就想著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指點(diǎn)江山”。
湯鼎不得不佩服顧正臣,出口成章不說,還他娘的太刺激人了,讓人忍不住想奮斗……
顧正臣在內(nèi)心感謝教員,留下如此氣勢磅礴的詩篇,倒是方便了自己忽悠,不,是激勵鼓舞人去了。
顧不器、顧不慍等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簽下了移民請?jiān)笗?。這也就是顧正臣,換個人扯,他們未必能身臨其境,未必能被調(diào)動起情緒來,畢竟顧正臣是活生生的例子,還是自家兄弟……
回到書房,顧正臣咳著,吩咐林白帆將顧安、顧知微請過來。
顧安、顧知微走入書房,兩人對視了一眼,態(tài)度很是堅(jiān)決,顧安更是直言:“侄兒,你就不用白費(fèi)心思了,我們是不會答應(yīng)移出山西的。”
顧正臣端起茶碗,潤了下嗓子,感覺到有些隱隱作痛,微微皺了下眉頭:“大伯,三叔,移民乃是朝廷安排下來的事?!?/p>
“你祖母說了,只要我們不答應(yīng),你便不會強(qiáng)行讓我們離開山西!”
顧知微搬出來了祖母。
顧正臣嘆了口氣:“是啊,我原本可以不答應(yīng),可無奈母親強(qiáng)勢,加上祖母躺在病榻之上,我不得不低頭。只要叔伯不點(diǎn)頭,我絕不會強(qiáng)制叔伯離開山西?!?/p>
顧安、顧知微相視一笑,放松下來。
顧正臣伸出手拿出桌上的幾張紙,輕聲道:“只不過,山西移民牽涉無數(shù)家庭,這項(xiàng)工作很是難做。為了推行此事,朝廷鼓勵百姓主動請?jiān)敢泼?,并對主動請?jiān)敢泼竦陌傩战o予一定嘉獎,比如一戶十兩銀鈔?!?/p>
顧安不屑地?fù)u了搖頭:“主動請?jiān)敢泼?,這事不太可行?!?/p>
顧知微體諒著顧正臣的難處,但也勸道:“沒有誰會舍棄家園,前往陌生的地方耕種,這件事,朝廷只能強(qiáng)行推動。只不過,這與顧家無關(guān),也與我們無關(guān)?!?/p>
顧正臣淡然一笑,從袖子里拿出一些寶鈔,起身走向顧安、顧知微:“大伯,三叔,一人二十貫寶鈔,你們點(diǎn)數(shù)下。”
顧安、顧知微茫然地看著顧正臣。
什么意思?
平白無故,給我們錢?
不對啊,過年是長輩給晚輩錢,哪有晚輩給長輩發(fā)錢的道理。
顧知微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不安地問:“這是何意?”
顧正臣將手中的移民請?jiān)笗鴥蓛煞珠_,遞給了顧安、顧知微:“沒什么,顧家人深明大義,主動簽了移民請?jiān)笗?,希望去山東、河南、北平等地闖蕩一番,算下來,這是四戶,也就是四十貫寶鈔,大伯、三叔,這筆錢可不要全買了酒喝,要好好過日子才是……”
顧安猛地抓過移民請?jiān)笗?,掃了過去,只見上面寫著的是:
茲有山西洪洞顧家顧不器,響應(yīng)朝廷移民大策,主動請?jiān)竻⑴c移民,聽從朝廷安置,絕不悔改。
洪武十七年正月一日。
最刺眼的是,這上面還有手印,雙手的手印。
另外一張,可不就是顧不伐的……
顧知微也看到了移民請?jiān)笗膬?nèi)容,確系顧不慍、顧不阿的手筆,看這簽名,是他們自己的字跡。
“這,這是怎么回事?”
顧安慌亂起來。
顧正臣抬手咳了幾聲:“方才不是說了,朝廷鼓勵百姓主動請?jiān)敢泼瘢麄儺?dāng)為百姓先,敢于走到移民百姓的前列,是我平生所見極有骨氣的人,他們的名字,我打算宣傳到整個山西,人盡皆知的地步,哎,三叔,你怎么站不穩(wěn)了?”
顧知微指著手中的移民請?jiān)笗骸斑@不是真的,那兩個孩子怎么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顧正臣平靜地看著顧知微:“字是他們簽的,手印是他們按的,另外,三叔也看到了吧,上面還有河北巡撫使的官印,那是我蓋的,這份真實(shí)性容不得質(zhì)疑。再說了,兩位王爺也是人證,三叔若是不信,大可去找他們問一問?!?/p>
顧安臉色很是難看,手中的紙張被攥得有些皺巴:“好侄兒,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說!”
顧知微驚訝地看向顧安,大哥這話,是不是也太軟了?
不是說好了,堅(jiān)決不移民,咬定不松口?
顧安感覺自己在顫抖,在畏怕。
想想也是,顧正臣是什么人,他可是大明當(dāng)下唯一一個沒有經(jīng)歷過開國之戰(zhàn)的國公,十年來,他經(jīng)歷過的大風(fēng)大浪數(shù)不勝數(shù),倒在他腳下的官員那也有幾十上百了吧,死在他手里的敵人,那都是十萬以上了。
顧家人與他斗,這不是班門弄斧嗎?
拿什么和他斗!
誰又有與他斗的本事?
皇帝皇后器重的大臣,東宮太子的摯友,皇長孫的先生,就這身份,他說什么那就應(yīng)該是什么啊,鬧騰啥,折騰啥,委屈啥!
現(xiàn)在好了,顧正臣出招了!
他一出手,不僅要移民,還打算將“不”字輩全都移出去啊,這是一個都不剩的節(jié)奏!
現(xiàn)在還不低頭,他就敢拿著這份文書,將顧不器到顧不阿所有人,都移出山西去,就留下顧安與自己守著祖宅,照顧著老母……
這一刻,顧安總算是明白了。
顧正臣一旦出手,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現(xiàn)在,要么聽他吩咐,要么到最后,他會用自己想不到的方式,達(dá)到他想要的結(jié)果!而到那時候,狼狽不堪的將是自己,三弟,還有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