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肖九成最終還是太樂觀了,一連七日,都沒等到王舟被捕的消息,直至知府衙門差人送來消息,騎馬南下之人已被逮捕,但并非王舟本人,而是一個與王舟年紀相仿的洪洞百姓。
據(jù)對方交代,收了王舟五貫寶鈔,奉命前往蒙城送個消息,僅此而已。
肖九成渾身發(fā)冷,癱坐在椅子里:“我們被王舟戲耍了!”
胡西樓嘆了口氣。
確實,這王舟不是簡單之人,他也不太可能簡單暴露出來,牽走馬匹,差人南下,這都是為了擾亂縣衙的追蹤,爭取更多的逃亡時間!
他沒走古軹道!
距他離開洪洞已經(jīng)八天多了,即便是他步行,那也走出三百多里路了,若是他沿途搭馬車,或買了一匹馬,那可能走得更遠!
王舟是個聰明人,他想到了這些,定然也偽造了路引、身份憑證等,這些對他一個縣丞而言不是什么難事,現(xiàn)在再想抓拿此人,已經(jīng)不容易了。
“派人去蒙城盯著!”
肖九成憤怒地拍著桌案。
胡西樓看了看肖九成,并沒說話。
典史王一關(guān)也沒動彈。
讓人去蒙城簡單,可問題是,洪洞的衙役去蒙城盯人,人家蒙城縣衙答應(yīng)嗎?
說到底,這事需要讓蒙城出人盯著,協(xié)助調(diào)查,而這不是洪洞縣衙能做到的事,甚至都不是平陽知府能做到的事,畢竟蒙城上面是鳳陽知府,鳳陽知府上面沒有布政使,而是直通朝廷。
要讓蒙城出人做事,需要朝廷發(fā)話,這就意味著,必須將此事奏報上去,那樣一來,洪洞知縣肖九成的位置可能不保。
胡西樓看肖九成頹然,開口道:“縣尊,當下需要請示鎮(zhèn)國公。”
肖九成嘆了口氣,吩咐人準備好卷宗,帶人登門求見。
顧正臣在書房見了肖九成等人。
肖九成將案件講述過后,聲淚俱下:“是下官失職,沒治好縣衙,日常查驗沒做好,錯過了最佳追捕時機,在后續(xù)的抓捕過程中,也中了其圈套,導致這些日子白白忙碌一場……”
顧正臣看過卷宗之后便放在了桌案上。
這起案件并不復雜,甚至可以說是一目了然。
顧正臣看了看懼怕又悲痛的肖九成,一個四十五六的人哭得那個傷心,敲了敲桌子,言道:“從派人騎馬南下,虛晃一槍來看,縣丞王舟確實是個聰明人??蓡栴}是,聰明人怎么會想不明白,逃,是逃不出去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跑能跑到哪里去?
古代事發(fā)了,全家上下都得一起死,為啥就沒幾個跑路的?
畢竟許多時候案發(fā)到滿門抄斬,這之間有個過程,之前也有些苗頭,并不是說瞬間天崩地裂,來不及走人。
說到底,你能跑,但在朝廷力量之下,跑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因為你跑路了,原本要殺一家人的,需要加上三族,原本要滅三族的,那可能就是九族消消樂了。
在這種逃不了,又不能連累更多人,加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傳統(tǒng)觀念,古代很少出現(xiàn)官員畏罪潛逃的事。
官員又不是流寇老賊,那可是有檔案文書的,籍貫在哪里,哪一年成婚,哪一年考中的舉人,老丈人是誰,這都清清楚楚,跑有什么用?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跑了自己,你還能帶著一家老小、整個家族一起跑路不成?
如今大明整體上來說相對平和,內(nèi)治相當穩(wěn)定,除了云南、四川、陜西與沿海等地偶爾鬧出點小動靜外,就沒什么人敢折騰,朝廷有的是人手、意志、能力去抓捕逃竄的官員。
跑了遲早也會被抓回來,罪加一等。
王舟不會不清楚這一點,那他為何還要跑?
只是為了自己活命,就不顧其家人死活了?
肖九成抬袖子擦了擦眼角:“鎮(zhèn)國公,現(xiàn)在不是計較他為何還要逃的問題,而是需要盡早抓其歸案,現(xiàn)在可以證明,王舟不走古軹道,很可能走了其他道路,應(yīng)該安排人去布政使司,差人封鎖出晉之路,甚至是派人去蒙城,蹲守王舟……”
顧正臣看了看肖九成,問道:“肖知縣,王舟潛逃,若是一開始布置,他確實跑不掉,可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八九日,再去布置怕是來不及了。所以,不如先揣測其心思,看看他到底想逃到哪里去?!?/p>
“這王舟雖出自鳳陽府蒙城,可他在洪洞為官多年,是不是有其他去處,這一點需要查清楚。另外,我不認為他會返回蒙城,回蒙城不必殺人,殺了人,就等同于絕了后路。所以啊,我更傾向于此人目前還留在山西,躲在某處。”
肖九成難以置信:“鎮(zhèn)國公,他都已經(jīng)畏罪潛逃了,不應(yīng)該躲在山西了吧。哪怕是躲在這里,那等風頭一過,他極有可能前往蒙城老家,是不是先差人通報上去,將其家眷看管起來?”
顧正臣思索了下,回道:“將此事報知布政使司,讓布政使司給朝廷送文書,這事蒙城會盯著。當下先調(diào)查掌柜王石欄吧,看看能不能提供更多線索,尤其是李伯死之前,房間里有沒有什么動靜,問問左右居住過的人與酒樓伙計,查清楚王舟為何一定要殺死李伯?!?/p>
肖九成領(lǐng)命。
顧正臣看向沉穩(wěn)深沉的胡西樓,言道:“你之前提醒過肖知縣王舟南下有蹊蹺,說明你心思敏銳。既然縣丞不在了,在朝廷沒有派來新的縣丞之前,你暫領(lǐng)縣丞事,需用心協(xié)助好肖知縣?!?/p>
“下官領(lǐng)命。”
胡西樓行禮。
肖九成沒說什么,知縣沒了,縣丞代行知縣權(quán),縣丞沒了,主簿接替,這是朝廷規(guī)制,沒什么不對。
只不過顧正臣這個時候提了一嘴,顯然是認為自己的能力不足,需要多聽聽胡西樓的意見。
在肖九成、胡西樓等人離開之后,顧正臣盤算著王舟的心思,這個家伙跑路的動機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畏罪潛逃,或者說張達摩沒了一條腿的事刺激了他,擔心自己將他殺了,這才急慌慌跑路。
那些移民名單一旦亮出來,他確實只有死路一條。
只是,跑路歸跑路,干嘛多此一舉殺了老仆人,在這里,一定還有些事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