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慶侯廖永忠聽到動靜回頭看去,當看清楚來人時,猛地一愣,沖著走出來的軍士喊道:“都給我退下!”
顧正臣帶著幾分笑意,拱手道:“德慶侯,別來無恙啊。”
“這是?”
陸齡看向廖永忠。
廖永忠走上前,手中長刀猛地一頓地,竟直插到了地上,啪地一抱拳,聲若洪鐘:“見過鎮(zhèn)國公!”
“鎮(zhèn)——”
陸齡臉色一變,趕忙行禮。
眾軍士聽聞鎮(zhèn)國公來此,也紛紛收刀行禮。
顧正臣扶住廖永忠的胳膊,笑道:“德慶侯,咱們一別才多久,怎么就生疏了?!?/p>
廖永忠嘴角動了動,直率地說:“我出金陵之前你還是定遠侯,這再見時,已是鎮(zhèn)國公。我怎敢不生疏?”
顧正臣真誠地看著廖永忠:“不管是定遠侯還是鎮(zhèn)國公,我總歸是我?!?/p>
廖永忠明白這話的意思,寒暄幾句后問:“你這是路過開封,還是另有安排?”
顧正臣想了想,回道:“有些事想找德慶侯解惑,但需要找個安靜之地?!?/p>
廖永忠深深看了看顧正臣,言道:“解惑,那定不是太著急了?呵呵,既然來都來了,那就幫我訓練下這些軍士吧,總覺得他們差點殺伐之氣,這若是對上元軍騎兵,興許扛不住騎兵沖陣?!?/p>
“這不合適吧?”
顧正臣推脫。
廖永忠抓了抓胡須,轉身面向軍士:“所有人聽令,從現(xiàn)在起,鎮(zhèn)國公主持操練事宜。”
軍士列陣,肅然等待。
廖永忠對顧正臣道:“世人誰不知你練兵有方,句容衛(wèi)、泉州衛(wèi)是你練出來的,那里多少人都封了侯爵、伯爵!現(xiàn)在你到了這里,無論如何都需要練一練他們。”
陸齡也跟著說:“鎮(zhèn)國公,來吧?!?/p>
顧正臣點了下頭,登上高臺,示意軍士朝中間靠攏,目光掃過眾軍士,沉聲道:“德慶侯、陸指揮同知希望我訓練下你們,我并不想答應。因為要訓練出一支強軍,唯有日復一日的錘煉!”
“而德慶侯、陸指揮同知,皆是練兵的好手,他們的練兵之法足夠將你們打造為一支強軍!我只是路過開封,原本不想多說,既然德慶侯、陸指揮同知相請,那我就說幾句?!?/p>
“你們的力量、速度、刀法、槍法興許已是不錯,但在我看來,你們還缺少魂魄!換言之,你們還不清楚為什么刀兵,為什么訓練,為什么日復一日吃苦受罪!”
“有些人會覺得,是為了軍餉,填飽肚子。呵呵,這倒是實話,但這樣的軍隊,不入流。一旦哪天軍餉跟不上了,肚子填不飽了,那你們還要不要與敵人繼續(xù)死戰(zhàn)?”
原本相對平和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嚴厲起來。
顧正臣抬起右手,聲音又高了幾度:“這里是開封,是一個有著靖康恥的地方!你們應該明白一個道理,殺敵人,是為殺的,為德慶侯?為了我顧正臣?”
“不,你們是為了你爹,為你娘,為你姐,為你妹子,為你兒子,為你女兒,為那些屈死的國人而殺敵的!”
“靖康恥太遠了你們想不起來,那就想想十幾年前,中原地帶一片荒涼,村莊被燒沒了,田地里滿是荒草,到處都是無人掩埋的尸體,骨頭!還有失去父母家人,沒有人照管的孩子在路邊等死!”
“有被人欺辱的婦人,還有被染紅了的河流!你們想過沒有,若是這些事再一次重演,若是元廷南下,這些事發(fā)生在你們的家人身上,會怎么想?所以,元廷不滅,那就絕不收刀!”
“想要過上和平幸福的日子,想要讓父母妻兒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完這一輩子,那就只有一條路——滅元廷!哪怕是你們死在了戰(zhàn)場之上,也要讓敵人知道你們的厲害!”
“你們的家人也會知道,是你們的犧牲,換來了他們和平幸福的日子!大明受不受辱,你們的家人受不受辱,全看你們的本事,現(xiàn)在抓起你們的刀,想象著元廷大軍就在眼前,給我劈開一條路!”
“劈!”
“劈!”
軍士揮刀,凌厲至極。
廖永忠都感覺到了一股寒氣直逼面門。
這是殺氣!
沖天的殺氣!
娘的!
這哪里是練兵啊,分明是動員,有這番話,讓他們送死都夠了……
陸齡也沒想到,就一番話,顧正臣便讓一支軍隊如同換了人,換了骨,換了魂魄。
往日里雖有模有樣,總覺得差點什么意思的軍隊,在這一刻終于劈出了自己渴望的那一刀,這是敢于殺伐,敢于拼命的一刀!怪不得顧正臣能將句容衛(wèi)、泉州衛(wèi)練為強兵,甚至還蓋過了羽林衛(wèi)一頭,現(xiàn)在看來,他就是一個能化腐朽為神奇的家伙!
這就是鎮(zhèn)國公,強大的鎮(zhèn)國公!
廖永忠無奈地搖了搖頭,對顧正臣道:“不愧是你,這本事可比訓練泉州衛(wèi)時強多了?!?/p>
顧正臣擺手:“其實沒什么,軍隊必須有信念,這一點我提了很多年了,目前也只在京軍之中貫徹下去,邊軍與地方衛(wèi)所里,很多人不執(zhí)行這一套?!?/p>
廖永忠臉一紅:“不是不執(zhí)行,而是執(zhí)行不了,一個個粗人也不知道該怎么講這些話,就是告訴他們保家衛(wèi)國,喊幾嗓子他們也就泄氣了,甚至認為這不過是個走形式,甚至喊的時候都有人笑……”
新軍提了很多年,泉州衛(wèi)、句容衛(wèi)都成了,結果也就這樣了,除了京軍與少量邊軍外,就沒多少地方進行信仰、信念教育的,多數(shù)只改進了訓練方式。
這事也不能說誰有錯,關鍵還是缺乏人才。
大明衛(wèi)所里是沒有做思想工作的政委、指導員之類的,將官就負責了一切,每當打仗之前也會動員,至于動員到什么程度,軍士聽沒聽進去,臨時動員有多大效果,這都不好說……
能將為什么打仗講清楚,并讓軍士認可,繼而轉化為鋼鐵意志、強大戰(zhàn)斗力的人,在大明太少了。
顧正臣是個異類,畢竟從《亮劍》里學到過許多精髓,更有不少電視劇、電影熏陶,知道動員的話術,也知道如何將這一套理論灌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