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禮，天下禮。
禮儀之重，規(guī)格之大，別說大明沒有，就是追溯宋唐，也不見記載。
顧正臣有些惶恐。
朱元璋命顧正臣等人起身，看著眾將士，喊道：“遠航水師之功，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或世人一時不解，然一年半載之后，天下人將會知曉，遠航將士的付出，是何等的偉哉、壯哉！”
“定遠侯，你不是要獻朕番物嗎？來，隨朕與皇后登高，水師——進獻吧?！?/p>
“陛下，臣……”
顧正臣剛想拒絕，卻被朱元璋一把抓住手，向前拉著登上了臺階。
強硬的姿態(tài)，不容拒絕。
馬皇后含笑，看了一眼朱棡、朱棣：“你們還是留在這里吧?！?/p>
朱棡、朱棣笑著領(lǐng)命。
趙海樓見顧正臣上了高臺，站在了皇帝御座旁，便接過職責(zé)，厲聲道：“進獻土豆！”
一隊隊軍士自寶船之上而下，雙手握著托盤，托盤之上，則是堆疊在一起的土豆，沒堆多高，畢竟這東西容易滾落。
隨著軍士走近，趙海樓開始介紹：“土豆，取自南美庫斯科之地。據(jù)印加祭司查斯基等人所言，土豆畝產(chǎn)甚多，折大明分量，約畝產(chǎn)十二石至十六石……”
查斯基、卡帕等人跟著船隊時間相當(dāng)長了，已經(jīng)可以進行一些基本溝通。
以步論畝，以畝推產(chǎn)，大抵如此。
內(nèi)侍接過十二盤土豆，端上了高臺，其他軍士則端著土豆托盤，站在高臺外兩側(cè)。
朱元璋看著送來的土豆，拿起來一個看了看，笑道：“與你所繪圖相差不多，今日朕可以嘗嘗土豆的滋味嗎？”
顧正臣躬身回道：“陛下，這些土豆挖出來應(yīng)該有半年之久了，許多土豆皮已發(fā)青，這還有發(fā)芽的，已是不能吃用，只能當(dāng)做種子。雖說船艙里應(yīng)該還可以挑出來一些尚未發(fā)芽、發(fā)青的土豆，但臣認為，還是全部留作種子為上?！?/p>
馬皇后端詳著手中土豆，問道：“這東西畝產(chǎn)十幾石，當(dāng)真難以想象?！?/p>
顧正臣含笑：“陛下，皇后，畝產(chǎn)多少，臣以為還是種出來稱量下，用事實來證明，方可取信于天下，也好讓這些農(nóng)作物為百姓所接受，日后也好多種一些?！?/p>
朱元璋哈哈大笑起來，下巴向外揚了下：“你小子倒是自信，可你看看他們，那一個個的，誰信這些，說不得明日朝堂之上就有不少人站出來彈劾你?！?/p>
顧正臣不以為然：“那是陛下的事，臣打算半年之內(nèi)不上朝了。這些人都是知書達理的，總不會跑到府邸外罵人吧。”
朱元璋點了點頭：“你這次出航確實辛苦了，放心吧，這風(fēng)波朕給你平了?？呻抟卜懦鋈チ嗽?，這產(chǎn)量若是過低了，你這腦袋可就保不住了?！?/p>
顧正臣笑得燦爛：“那臣就可以安心回家睡大覺了?！?/p>
朱標(biāo)抱著閨女上前，太子妃、顧青青等人也跟著。
朱雄英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喊了聲：“先生。”
朱允炆有些怯怕，在呂氏的催促下，這才行禮。
朱標(biāo)笑著將懷中的閨女遞給顧正臣，還不忘對閨女說：“這就是你問了無數(shù)遍的舅舅，讓舅舅抱著吧?！?/p>
顧正臣接過外甥女，看著粉嫩的女娃，對朱雄英、朱允炆道：“不用多禮。”
“哥哥?！?/p>
顧青青眼紅著。
顧正臣看著擔(dān)憂的妹妹，道：“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這不是回來了?！?/p>
高臺之下。
文官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開濟看著軍士手中托盤里的東西，對一旁的薛祥問道：“那就是土豆，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祥瑞之物?！?/p>
薛祥反問：“祥瑞之物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
開濟被問住了。
也是，祥瑞之物總不能頂著個圈圈，閃閃發(fā)光吧……
“進獻番薯！”
趙海樓扯著嗓子，看了一眼嚼舌根的文官，繼續(xù)喊道：“番薯取自中美洲瑪雅之地，水師將士親自挖掘二十余畝，畝產(chǎn)不低于二十五石！”
“什么，不低于二十五石？”
“陛下都沒敢如此夸大，他們竟敢如此妄言？”
“絕對不可能！”
“水師公然造假，蒙蔽陛下與皇后，其心可誅??！”
“我要彈劾——”
“你最好是換個時辰，今日帝后、太子與諸王都在這里，若是壞了禮儀，興許全家人都會陪葬?！?/p>
“王給事中所言極是，討伐奸佞不急一時。”
朱棡、朱棣等人也聽到了這些話，朱棡忍住了，朱棣也練出了心性，沒和這群人計較。
可李景隆不干了，指著文官方向就走了出去：“畝產(chǎn)多少是你們能胡言亂語的嗎？我們挖番薯的時候多辛苦，背出來番薯的時候你們知不知道多危險，我們差點被火山巖漿給吞了！一群——嗚嗚，放開我……”
沐春捂住了李景隆的嘴，將李景隆給拖回到了隊列。
李文忠聽聞之后打了個哆嗦，朱元璋也渾身一冷，看向顧正臣：“火山巖漿，這是怎么回事？”
顧正臣抱著外甥女，平靜地說：“沒什么，就是拿到番薯返程的時候遇到了火山爆發(fā)，差點沒回來。不過還好，也就是受了點傷，都安全撤了回來?！?/p>
輕描淡寫，寥寥幾句。
可朱元璋、朱標(biāo)、李文忠等人都能感覺到，這背后是何等的危險。危險到了，會有很多人葬身在那里！
馬皇后輕聲道：“所以你手上的傷疤，是逃命的時候留下的？”
顧正臣點了下頭：“已經(jīng)痊愈了?！?/p>
馬皇后嘆了口氣，站起身看著端上來的番薯，對諸皇子、后宮之人說道：“你們記住了，這些東西是用命換來的，日后吃用時，需要對水師船隊與定遠侯心懷感激。人——不能忘恩！”
朱橚、朱楨等人應(yīng)聲。
顧青青將孩子接走，顧正臣言道：“陛下，皇后，殿下，遠航中的風(fēng)險確實有不少，但在這之前，臣還是想問問，這一年多以來，可還都安好？”
朱元璋、朱標(biāo)等人看向馬皇后。
馬皇后笑意盈盈：“這孩子還知道關(guān)心問問我們，這不是，都挺好的。”
朱元璋也沒說馬皇后病重的事，抬手道：“過去就過去了，眼下都好好的，這才是最重要的。顧小子，這金燦燦的是玉米吧，畝產(chǎn)三石有余，這也算是高產(chǎn)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