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biāo)的想法很明確,隨著開海貿(mào)易日益頻繁,商業(yè)繁榮,許多地方的商稅正在穩(wěn)步增加,包括金陵。
在這個時候,朝廷不缺那六十萬鹽稅銀,哪怕是朝廷一文錢沒有收上來,那也不影響現(xiàn)在朝廷運轉(zhuǎn),可問題是,錢不在朝廷手里,不在灶戶手里,那去了誰的手里?
商人開中,整天哭喪著臉說利薄。
鹽場的官員也見過,一個個穿得很清貧,臉也有些黝黑。
奇了怪了,販賣私鹽能賺那么多,官賣鹽,反而賣不過走私的,還帶來一個灶戶窮得叮當(dāng)、商人沒賺到錢、朝廷沒收到錢、官員兩袖清風(fēng)的結(jié)果……
這里面若是沒貓膩,朱標(biāo)是一萬個不信。
信訪司明年推出之后,就需要弄出來一些大魚,展現(xiàn)出效果,然后拿著這些效果做成宣傳材料,也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信訪司是辦事的,唯有如此,百姓才能相信信訪司,地方官員才能畏怕信訪司。
外宣學(xué)院設(shè)置有段時間了,這些人知道如何將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播出去。
明年,顧先生要大遠航,為的是民生飯碗。
明年,孤也要大展身手,為的是整頓官場,紓困百姓。
洪武十四年,注定將不會平凡。
西風(fēng)吹著落葉貼著地面翻滾,堆落在了一雙腳旁。
頭扎方巾,白發(fā)已半的老者站在巷道口,神態(tài)焦急的踱步,當(dāng)看到好友陳岱的身影時,趕忙上前。
陳岱一張臉上寫滿沮喪,肩膀一歪,包裹沉到了手腕處。
“還是不行嗎?”
老者問道。
陳岱哀嘆一聲:“貫中兄,問遍了建陽所有書坊,無一人敢接這些書。說什么,亂世之書,無人愿讀?!?/p>
羅貫中憤憤不平:“承平之世,不讀亂世文章,讀什么文章?讀那些程朱理學(xué)或是孔夫子不成?這書是給市井之人看的,不是給士大夫看的。”
陳岱長長嘆息:“有些書坊雖想接下嘗試一番,可要價甚高?!?/p>
“多少?”
“一百貫?!?/p>
“這么多?”
羅貫中臉色有些蒼白,這就是將全部身家賣了,也不夠出一本書啊。
陳岱拿著包裹,攙著羅貫中朝著小院走去:“一百貫是不少,但還是可以拿出來。只是他們說冒了風(fēng)險,生怕朝廷官員以教唆作亂之名追查,故此,只答應(yīng)一百貫錢印個十冊,加錢鈔也不敢多印?!?/p>
羅貫中擺了擺手:“十冊與不印何異?罷了,看來這一趟建陽之行,也將無功而返?!?/p>
陳岱看著羅貫中落寞的神情,言道:“金陵也有不少書坊,何不去——”
羅貫中搖頭,目光中浮現(xiàn)出往事,輕聲道:“金陵?呵呵,去了那里,說不得會被人翻出來往事,被人抓起挫骨揚灰了。罷了,我還是回蘇州吧?!?/p>
陳岱知道羅貫中的性情,決定了就不容易改,想了想,說道:“走陸路回去,難免勞累過甚,且需要時日頗多?,F(xiàn)如今可以去福州,搭乘商船北上,可以直抵長江口,從水路回去,更是便利?!?/p>
羅貫中想了想,與其走兩個多月,不如乘船回去,便點了頭:“那就走一趟水路,今日就走?!?/p>
陳岱極力挽留,見羅貫中去意已決,眼看老友意志消沉,突然想起來什么,說道:“正好我要去福州進一些玉料,一路同行吧?!?/p>
自建陽登舟南下,經(jīng)建安至延平府南平,順建江東去便進入了福州府。
福州城。
顧正臣陪著靖海侯吳禎,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直至看到一家熱鬧的酒樓,才走了進去。
尋一處角落,兩人坐了下來。
顧正臣給吳禎滿了酒水,問道:“進犯東莞的倭寇還沒有找到,是水師懈怠了,還是這批倭寇藏匿起來,再沒出過手?”
吳禎舉了舉酒杯:“這件事張赫一直在帶人追查,可始終沒發(fā)現(xiàn)這批倭寇的蹤跡,之后也不見商船被其劫掠,算下來,已有大半年了?!?/p>
顧正臣皺眉:“東莞那一次劫掠,能帶走大半年的物資?”
吳禎搖頭:“自然不能?!?/p>
倭寇的船很小,容納了人,就帶不了多少物資,一船能帶走三百斤糧食已經(jīng)是頂破天了,三百斤糧食都不夠一船的人吃一個月的,何況他們還掠走了一些婦人與女子。
顧正臣喝了一口酒,微微皺眉,拿起筷子夾了口菜:“所以說,要么這批倭寇搶掠了我們不知情,要么有人為這些倭寇提供了糧食與藏匿之地?!?/p>
吳禎嘖嘖兩口,贊了聲好酒,然后說:“據(jù)我們所知,倭寇想要活下去,只能靠搶掠,不是在這里搶,就是在那里搶??墒牵畮熡芜畯V東、福建、江浙等地,包括護航商隊,詢問過往船只,都沒發(fā)現(xiàn)這批倭寇的蹤跡。”
顧正臣輕輕咀嚼著:“那就是有人與倭寇勾結(jié),將他們?nèi)︷B(yǎng)了起來?!?/p>
吳禎拿起酒壺,一點點倒著:“奇怪就奇怪在這里,東莞血案震驚朝野,廣東、福建等沿海之地,調(diào)查甚緊,許多地方,只要是能停靠舟船之地,水師都登岸,詢問附近百姓。這么多天以來,全然沒有倭寇登陸過的痕跡,也沒有任何百姓說見過倭寇?!?/p>
顧正臣端著酒杯沉思,問道:“張赫、陳清、茅鼎他們怎么看?”
吳禎回道:“張赫認(rèn)為,倭寇進犯東莞時雖是小船,但離開時,可能在海上將小船鑿沉,換了大船,借此以避開追查,然后以商船的方式消失。陳清、茅鼎認(rèn)為也有這種可能?!?/p>
“只是調(diào)查過我們的商船,沒有被倭寇劫持過的記錄,那段時間前后,絕大部分商船都正常往返,少數(shù)出了事故,船沉了,但有人被救起,是風(fēng)暴的緣故,與倭寇無關(guān)?!?/p>
顧正臣將酒杯放下,默默吃著菜,抬頭看向吳禎,問道:“我們的商船沒問題,那其他南洋諸國的商船有沒有問題?”
吳禎愣住了。
海洋貿(mào)易雖是大明在主導(dǎo),可只是主導(dǎo),不是全部。
占城國、滿剌加、渤泥、呂宋、蘇祿等國也有商船,也騰轉(zhuǎn)貨物,也知道經(jīng)商有錢賺。這些國家的商船,也是可以進入大明市舶司的,給過許可,只要通過貨物檢查,按例繳稅就行了。
這段時間里,水師一直盤查自家商隊,可沒盤查別國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