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四千騎兵奔馳而至。
馬云、葉旺翻身下馬,看著十幾顆人頭凍僵在一塊石頭之上,而他們的尸體則圍聚在周圍,清一色腳朝內(nèi),斷脖子朝外。
指揮使周允道仔細(xì)辨認(rèn)一番,對馬云、葉旺道:“沒錯,是潘主事等人。”
馬云站在人頭堆之前,冷冷地問:“是納哈出派人殺了他們?”
周允道皺了皺眉,環(huán)顧四周,道:“除了納哈出,恐怕沒有人會有如此犀利的殺人手段。末將看過其傷口,身上有箭傷,腦袋多數(shù)是一刀砍落?!?/p>
一刀殺人頭,這不僅需要力道,還需要厚沉的兵器或手法不夠快,不可能如此干脆利落。而這群人動手如此犀利,顯然是殺過人的悍勇之輩。
在這遼東地界,誰有兵、誰有兵器、誰有動機殺大明的使臣!
答案只有一個:
納哈出!
馬云轉(zhuǎn)身上馬,厲聲喊道:“給朝廷發(fā)文書,請戰(zhàn)!”
葉旺皺了皺眉頭,上馬追上馬云,道:“此事透著蹊蹺?!?/p>
“何處蹊蹺?”
馬云問道。
葉旺認(rèn)真地說:“納哈出確實有殺掉潘習(xí)等人的能力與動機,可問題是,納哈出有這個膽子嗎?自從海州之?dāng)『?,納哈出始終龜縮在新泰州,再沒南下一次,這說明納哈出在畏懼大明進攻?!?/p>
“既然如此,納哈出為何要派人殺掉大明使臣隊伍,惹怒大明的后果只能是戰(zhàn)爭,他難道連這點都看不明白嗎?所以——潘習(xí)等人,很可能并非納哈出派人所害?!?/p>
馬云勒住戰(zhàn)馬,盯著葉旺問道:“那依你之見,潘習(xí)是遭了誰的毒手?”
葉旺搖了搖頭,肅然道:“目前還不好說,可能是納哈出內(nèi)部出了問題,瞞著納哈出派人動了手。也可能是——”
馬云凝眸:“誰?”
葉旺沉聲道:“高麗!”
馬云愣了下,夾了夾戰(zhàn)馬,緩緩前行:“高麗,有這個膽子嗎?”
葉旺拿馬鞭指了指東面,肅然道:“高麗之前或許沒這個膽子,可自從我們搶占鐵嶺、安樂州之后,他們就有了這個膽子。不要忘記了,自從我們占據(jù)鐵嶺等地之后,高麗幾次派人,想要討要鐵嶺地區(qū),并讓大明退還領(lǐng)地?!?/p>
馬云沉默了。
確實,高麗這群人沒一點自知之明,一直認(rèn)為鐵嶺是他們的地盤,結(jié)果被元朝一頓揍,鐵嶺就給元朝了。后來趁著元朝空虛,高麗又開始討要鐵嶺等地,元朝一直沒給,但高麗卻已經(jīng)將手伸了出來,開始降服建州等地的女真族,并為其所用,覬覦鐵嶺等地。
不敢欺負(fù)納哈出要鐵嶺的高麗,一看到大明占據(jù)了鐵嶺,當(dāng)即就跳了起來,說什么這是他們的地方,讓大明還給他們,還派了使臣去金陵找朱元璋說這件事。
皇帝如何處置的葉旺、馬云都不知道,因為皇帝根本就沒提起過。但高麗很躁動,似乎有想要武力奪取鐵嶺等地的打算。
在這種情況下,高麗確實有可能派人摸過來,然后遇到了潘習(xí)等人,將其殺害。
馬云思索一番,凝重地說:“如此說來,高麗這是想要逼著納哈出和高麗聯(lián)手,然后奪走大明的遼東?”
葉旺咧嘴:“也許,高麗是找死?!?/p>
馬云想了想,點頭道:“吳禎最近在文書中提到過高麗,還說顧正臣將高麗稱之為棒子,當(dāng)時不以為意,現(xiàn)在想想,若是他們所為,那他們當(dāng)真是棒子,欠捶得很?!?/p>
馬云、葉旺對視了一眼,相視一笑。
潘習(xí)等人已經(jīng)死了,他們是大明的使臣,代表的是朝廷臉面,天子傳話之人,必須將事情鬧大,最好是將納哈出、高麗,嗯,差點忘記,還有歸順高麗的女真人一起卷進來。
事情足夠大,遼東才足夠熱鬧,戰(zhàn)功才足夠多,他日封個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封加急文書,從遼東送出。
金陵,格物學(xué)院。
朱棡眼神空洞地看著朱樉、朱棣等人,嘴角顫抖著。
朱樉難以置信,看向顧正臣,問道:“為何會這樣,格物學(xué)院還有人敢虐待他不成?”
顧正臣瞪了一眼朱樉:“你去也一樣,禁閉室后遺癥。說點話給他聽聽就好了?!?/p>
朱棣湊上前:“三哥,起來了,先生都在這看著呢?!?/p>
徐允恭見朱棡毫無動靜,便上前道:“有美食?!?/p>
沐春:“有美女?!?/p>
朱樉推開幾人,沖著朱棡喊道:“抄家伙干架了。”
朱棡渙散的眼神終于凝聚起來,眨了眨眼看著朱樉,喊道:“干誰?”
顧正臣臉色一沉,咬牙道:“看來關(guān)禁閉三天不夠啊,來啊,再將他送去三天?!?/p>
朱樉目瞪口呆,這三天禁閉差點都傻了,再關(guān)三天,出來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朱棣、徐允恭連連求情。
朱棡總算恢復(fù)了意識,明白過來什么情況,毫無形象地喊道:“先生,弟子錯了。我抄院規(guī),多少遍都行……”
“當(dāng)真?”
“當(dāng)真!”
“日后可還觸犯院規(guī)?”
“絕不!”
“多少有些不信你?!?/p>
“先生,我發(fā)誓……”
朱棡想哭。
禁閉室和自己以為的禁足完全不一樣,自己明明感覺睡了很久很久,全身都躺得發(fā)酸了,可依舊沒出禁閉室,似乎要將自己關(guān)到天荒地老,被所有人忘了一樣。
那種徹底與世隔絕的惶恐讓朱棡痛苦不已,習(xí)慣了被人捧著,習(xí)慣了各種聲音,突然置身于極度安靜的環(huán)境下,那種短暫的舒適很快就會成為折磨人的利刃。
每一次睜開眼都感覺過去了很久,可無論自己如何呼喊,就是沒人將自己放出去,遙遙無期的令人絕望。
朱棡不知道自己怎么熬過來的,只感覺自己好像崩潰了,若不是朱樉一嗓子,自己估計都醒不來了。
那里比地獄更可怕。
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再去一趟禁閉室。
在顧正臣走后,朱棡嘗試著站起來,試了七八次都站不穩(wěn),只好頹廢地坐著,問朱樉:“我到底被關(guān)了多久?”
“三日啊?!?/p>
“你確定是三日,不是三十日?”
“額……”
朱樉打了個哆嗦,看這情況,禁閉室極度難熬,不說度日如年,但也是度日如旬??磥硪院蟮檬諗奎c了,要不然出禁閉室后幾乎變成傻子的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