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學院。
顧正臣疲憊地回到堂長院，看到兒子之后便蹲下身張開雙臂，一把抱起兒子，對張希婉笑道：“看，兒子現(xiàn)在多親近我。”
張希婉嘴角有些委屈，這小家伙是個沒心的，自己天天抱著，看著，喂著，扶著，結(jié)果只要顧正臣回來，就不跟自己，一直往顧正臣身邊鉆……
“誰在陪母親說話？”
顧正臣聽到房間里有笑聲，問道。
張希婉輕聲道：“母親喜佛，你是知道的?！?/p>
“哦，家里來了個和尚？”
顧正臣問道。
張希婉噗嗤一笑，先一步走入房中。
顧正臣跟著走了進去，看到林誠意正在陪母親說話，不自然地笑了笑：“母親，林姑娘?！?/p>
林誠意看到顧正臣，低下頭剛想解釋，顧母已開口道：“娘想托誠意打造些許小的佛像法器擺在房中，既然你回來了，那就開飯吧。誠意不要走了，留下吃頓便飯。”
林誠意連連推脫，卻拗不過顧母。
顧正臣看向張希婉，張希婉莞爾一笑，然后安排人上菜。
顧青青、劉倩兒并沒住在堂長院里，這里畢竟是金陵城外，她們二人需要照管城內(nèi)鋪子。一桌飯菜，只有顧母、顧正臣、張希婉、林誠意四人，至于顧治平，則被陳氏抱走了……
顧母給林誠意夾菜，道：“以后常來這里走動走動，這格物學院的書生也多，日后說不得也要去你那玉石坊里購置些玉佩……”
顧正臣郁悶不已，今天老娘這是咋啦，都不給親兒媳婦夾菜，偏向林誠意。張希婉也是，不難過也就罷了，你還給她夾菜，你是侯爺夫人，多少注意點分寸啊……
林誠意紅著臉，頗有些不知所措。
顧母看向顧正臣：“你雖然沒了官職，可泉州府百姓惦記著你呢。玉石坊背后是數(shù)百戶石匠，關(guān)系著幾千人的生計，她一個弱女子能做到這一步，屬實了不得，若是他日遇到困難，你可不能袖手旁觀。”
顧正臣無奈地點了點頭：“林姑娘確實算得上女中豪杰?！?/p>
林誠意不安地說：“不敢，我只是個粗人，不通筆墨……”
顧母笑道：“你懂勾勒刻畫，懂人情世故，懂知恩感恩，就這些，便足夠出色。女兒家，并非一定要精通筆墨，再說了，你現(xiàn)如今不也在學，如此優(yōu)秀的孩子，可不敢虛度韶華……”
顧正臣感覺不對勁。
母親這哪里是留人吃飯，簡直是在撮合！
一天天只想著開枝散葉的事這不行啊，不是喜歡佛，多念念佛經(jīng)也行啊……
“老爺?！?/p>
張培站在門口喊了聲。
顧正臣側(cè)頭看去，問道：“何事？”
張培道：“剛剛收到消息，國子學司業(yè)樂韶鳳升任祭酒?！?/p>
顧正臣凝眸：“就這事？”
“接任司業(yè)的是——”
張培閉了口。
顧正臣想到什么，臉色一變，起身道：“別告訴我是老岳父？”
“什么，父親？”
張希婉跟著起身。
張培認真地說：“消息確鑿?！?/p>
顧正臣有些頭疼，這誰出的損招！
費震嗎？
張和當了國子學的司業(yè)，那日后國子學衰落了、名聲掃地了，老岳父的臉還要不要了？這是逼著自己為了保全岳父的臉面，想辦法拯救國子學??！
都什么事！
一個格物學院自己都要忙不過來了，若是再分心國子學，估計連抱娃、開枝散葉的精力都沒有了……
“母親，兒還有事?！?/p>
顧正臣行禮，離開堂長院，對張培問：“岳父接任了沒有？”
“說是正式旨意，想來無法拒絕?！?/p>
張培開口。
顧正臣苦澀不已，到了格物大樓堂長室坐下，沉思對策，卻發(fā)現(xiàn)前面是一個大坑。
張和確實奉旨上任了國子學司業(yè)，而就在這件事發(fā)生次日，樂韶鳳就以身體不適為由請了“病假”，準備回家休養(yǎng)幾個月。
朱元璋批準了樂韶鳳的請求，命張和全權(quán)負責國子學事宜，并在文書中添了一句“顧正臣為禮部儀制司主事”。
儀制司，禮部四司之一，主事不過是正六品，相對于顧正臣曾經(jīng)的官職來說，很不起眼。但這一道任命的出現(xiàn)在命張和主管國子學的文書之中，顯然是意有所指。
張和是個聰明人，當看到這份文書時瞬間就明白過來，皇帝這是變著法子讓顧正臣參與到國子學的改制之中。
別看禮部儀制司不起眼，但只要看看其職權(quán)范圍就知道了：儀制司分掌諸禮文、宗封、貢舉、學校之事。
學校之事，自然也包括國子學，甚至是天下府州縣社學。
朱元璋以這種極微妙、毫無波瀾的方式，給了顧正臣一定權(quán)限，這也讓張和遇事不決時，可以名正言順去找顧正臣商議對策。
張和的魄力確實比樂韶鳳強，也是一個敢于做事之人，一上任就發(fā)出了“向格物學院學習”的喊聲，然后在監(jiān)生的歡呼聲中，推行了每十日連續(xù)休沐兩日的規(guī)定，打破了國子學長期堅持的每個月初一、十五休息兩日的規(guī)制。
僅這一條，就讓無數(shù)監(jiān)生備受鼓舞，欣慰不已。
還有一些腦子不好使的站出來不答應(yīng)，說什么“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豈能多休沐以浪費時光”，結(jié)果這些人第二天就凍感冒了，也不知道哪個沒品行的，半夜三更將人窗戶給拆了……
張和召集國子學所有監(jiān)丞、博士、助教，沉聲道：“格物學院將會在兩日后進行一次重大實驗，我提議，我們所有人前往觀瞻。諸位莫要放不下身段，低不下高傲的頭。張某并非心向女婿，不顧國子學尊榮，而是心向?qū)W問！學問在格物學院，亦當求之！”
“什么實驗？”
助教高達善問道。
張和掃過眾人，嚴肅地說：“顧堂長將實驗命名為‘無風無波、無帆無槳，自動航船小實驗’?！?/p>
“什么？”
“不可能。”
阮為緊鎖眉頭。
船要航行，必然需要動力。
或風、或水、或人為，這什么都沒有，怎么可能自動航船？
張和見眾人議論紛紛，正色道：“怎么，諸位以為顧堂長做這樣的實驗沒有把握，故意說出來讓自己顏面掃地的嗎？莫要以國子學的學問去看格物學院，我和你們一樣，站在格物學院大門口，皆是無知之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