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江浦。
東家王大順吆喝著伙計將貨物搬運到船艙里,待親自盤點無誤之后,便對掌柜許三道:“你知道的,蘇州府、松江府、臺州府接連遭災(zāi),先是水患,后是海潮泛濫,死了不少人,那里的糧食根本不夠吃,咱們辛苦下,趁著天不亮先行。”
許三口將叼著的馕餅咬下一大塊,咀嚼著說:“相比那里百姓,咱們算不上辛苦,東家盡管吩咐便是。”
王大順微微點頭,看了看茫茫江水,喊道:“那就出發(fā)吧!”
許三站在船頭,沖著旁邊的三條船喊道:“跟上了,來啊,順長江嘍!”
“順長江嘍!”
船家與伙計喊著,解開纜繩,長桿推岸,船便離開渡口進(jìn)入長江之中。
天雖未大亮,可有一彎月亮照著江水,視野還算可以,只不過偶爾飄過云,讓夜色顯得幽暗。
船尾都吊著燈籠,船家在船首安排了人瞭望。
行了一段路之后,王大順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看向許三:“往日里夜路順江,沒有其他船只嗎?”
許三打了個哆嗦,凝視著江面。
奇了怪了,這一片江水距離秦淮河道不遠(yuǎn)了,那里是金陵入江的主要通道,別說有月亮天順江、逆水了,就是黑咕隆咚時他們也敢挑著燈航行。
可今日,江水寬闊,可不見一條船自秦淮河中往來。
如此詭異的一幕,著實令人匪夷。
“看黃歷了嗎,今日宜不宜出行?”
王大順感覺風(fēng)吹過,渾身發(fā)冷。
許三點了點頭:“八月八,諸事皆宜,沒錯啊。莫不是我們走錯了水道?”
王大順白了一眼許三,從渡口出來就是長江,主道就這么一條,你怎么個走錯法?再說了,那里隱約可見的高大城墻不就是金陵城?
“快看,那是什么?”
一個伙計驚恐地喊道。
王大順、許三等人連忙看去,只見遠(yuǎn)處的江面之上,陡然出現(xiàn)了一團(tuán)龐然大物。
如一座山丘,突兀地砸在了江面之上。
“這是什么?”
“不清楚,該不會是怪物吧?”
王大順瞇著眼盯著遠(yuǎn)處。
月亮踢開了烏云,暼向江面。
威武的虎頭撞碎了江水,咆哮而出。
王大順、許三等人總算看清楚了,不是山丘,是一座巨大的船!一艘隨便碰一下就足夠?qū)⒆约哼@些小船送到江底的巨大船只!
“逆流向西!”
“轉(zhuǎn)向!”
王大順、許三驚慌起來,連忙喊話。
嗚!
寶船之上,發(fā)出震人心魂的軍號聲,渾厚的聲音踩著江水,竄入秦淮河道,還沒抵達(dá)龍江碼頭便沉入水中。
“東家,快看!”
許三指了過去。
寶船漸進(jìn),擺動著身軀開始轉(zhuǎn)向秦淮河道,桅桿上高掛的“顧”字旗幟迎風(fēng)獵獵。
王大順臉色一變,喊道:“是定遠(yuǎn)伯回來了!”
“定遠(yuǎn)伯回京了!”
伙計們聽聞不由得驚喜起來。
現(xiàn)如今誰人不知定遠(yuǎn)伯,誰人不知遼東大捷!
顧正臣回京了!
怪不得秦淮河道沒了船只,不用說,一定是被朝廷勒令讓出水道,以迎定遠(yuǎn)伯回京!
這就是寶船嗎?
定遠(yuǎn)伯就在上面嗎?
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新火器第一軍也在這里嗎?
“拿梆子來!”
王大順喊道。
伙計連忙將梆子遞出,王大順手持兩根挖空的木頭制成的梆子,站在船頭之上,激動地敲打起來。
梆子聲不斷傳出,音色清脆、高亢而堅實,透著喜悅。
王大順不斷跳動著,整個船也搖晃起來。
毛驤走到船舷側(cè)看了看,笑道:“難得聽到如此歡快的梆子聲?!?/p>
顧正臣看了看,側(cè)頭對蕭成道:“敲三聲鼓,給他們個回應(yīng),并傳令所有軍士,準(zhǔn)備進(jìn)入龍江碼頭。”
“是!”
蕭成領(lǐng)命而動。
鼓聲起,軍士肅然。
江面上的王大順、許三等人也聽到了,興奮地招著手,目送寶船船隊轉(zhuǎn)入秦淮河道。
因為寶船龐大,河道有限,寶船行進(jìn)時,兩側(cè)河道無法容納兩艘大福船,不過兩岸有手持燈火的軍士,照亮了水路,可以輕松駛?cè)搿?/p>
“日后需要另選船塢,龍江船廠的位置偏里面了一些?!?/p>
顧正臣看著小心翼翼通行的寶船,這出行一趟還得“限行”其他船只,實在耽誤事。不如直接在長江邊或沿海地帶選址,以便寶船進(jìn)出。
趙翥搖了搖頭:“若是另選船塢,耗費不知多少。寶船制造不會太多,偶爾出一次海,算不得麻煩。”
顧正臣暼了一眼趙翥,開口道:“趙尚書就沒半點野心,想一想大明擁有三五百寶船的光景?”
趙翥震驚地看著顧正臣。
三五百?
你丫的想什么呢!
一艘寶船上上下下最低都是七千貫,一百是七百萬貫,三百那就是兩千一百萬貫!
大明出不起這筆錢!
皇帝也不可能讓你如此靡費,工部更不會答應(yīng)!
顧正臣想起海軍弱小被欺負(fù),想起將坦克搬到船上當(dāng)艦炮用時的悲哀與決絕,很想在大明時就打造一支只有我欺負(fù)他人,沒人能欺負(fù)大明的超強船隊!
只可惜看工部尚書的樣子,他是不可能答應(yīng)了。
不過無妨,超級艦隊是超級費錢,但說規(guī)定超級艦隊不賺錢了。后面再想辦法就是了,反正趙翥這個工部尚書也干不長……
龍江碼頭。
羽林衛(wèi)軍士在外,親軍都尉軍士在內(nèi)。
朱元璋傲然而立,朱標(biāo)立于身后一側(cè)。
徐達(dá)、馮勝、鄧愈三位國公面帶笑意,吳禎、廖永忠等人也在。
胡惟庸、汪廣洋、費震、沈立本、涂節(jié)等文官整理衣冠,臉色嚴(yán)肅地等待著。
這一次,在京公侯、文武大臣,能動都動了。
皇帝、太子罕有的同時在場。
這迎接陣容,可以說開國以來第一,哪怕是徐達(dá)得勝還朝時,那也是朱元璋迎接,太子不在。
太子在,意味深遠(yuǎn)。
在場的人多半都知道,顧正臣與東宮關(guān)系緊密。
讓太子一起出面,似乎是在告訴所有人,顧正臣不僅屬于朱元璋,還屬于太子。
看到船了。
隨著寶船緩緩靠岸,禮官開始奏樂。
朱元璋朝著碼頭邊走去,目光中滿是欣喜。
顧正臣從繩梯上第一個下來,向前幾步,行禮,肅然道:“陛下,臣——顧正臣前來繳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