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八日。
顧正臣正陪著張希婉閑聊，張希婉突然疼痛地喊了聲，隨后就感覺下身濕漉漉的。
“顧縣男，夫人要生了，還請離開?！?/p>
守在一旁的兩個穩(wěn)婆趕緊上前攙住張希婉，住在隔壁的母親與醫(yī)婆也連忙走來，顧正臣還沒說兩句話，就被強行推搡了出去。
岳父張和這段時間休沐，聽聞消息急忙跑了過來，見到在院子里不斷踱步的顧正臣便慢了腳步，頗有些沉穩(wěn)地說：“希婉身體好，想來不會有事，你要安心，別焦躁，更不能亂了分寸……”
顧正臣看了一眼張和：“岳父說這些話，是不是先把抓著衣襟的雙手松開，再抓下去就破了。”
若說擔(dān)心，張和恐怕更勝過顧正臣。
因為張希婉的母親就是因生產(chǎn)導(dǎo)致體虛，在張希婉很小的時候就故去了。而在不久之前，梁家俊的小妾就因難產(chǎn)走了。
古代不像后世有諸多應(yīng)對之策，甚至還可以剖腹產(chǎn)，在這個必須順產(chǎn)的古代，出一點意外就可能是一條命、兩條命。
若說不擔(dān)憂是不可能的。
張和緊張地看著緊閉的房門，走出來的穩(wěn)婆又將兩人趕到了月亮門外。即便是這樣，張希婉痛苦的叫聲依舊不斷傳到顧正臣耳中。
姚鎮(zhèn)、呂常言守在大門口，連盔甲刀兵都用上了，充當(dāng)門神，用意是擋住邪晦之氣，避免沖了家中夫人。這是武將的做派，擱文臣誰也不敢。
府中的下人都靜悄悄的，連走路都收著力。
所有人都在等著消息。
若張希婉誕下的是男嬰，那泉州縣男府就有后了，那是天大的喜事，世襲罔替，縣男府不倒，所有人都能在這里長久做事。
像顧正臣這樣的好主家，整個金陵都找不到第二個。
若是女孩，那可是未來的皇太孫的妃子，誰敢小看顧家一眼？這直接就成了皇親國戚。
無論男女，對泉州縣男府來說都是大喜事。
生產(chǎn)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張希婉痛苦的喊聲讓顧正臣很是心疼，穩(wěn)婆在里面一直喊著“用力”之類的話，母親也在里面守著。
至于顧青青、劉倩兒，這段時間根本就不讓回府，原因是顧母擔(dān)心這兩個黃花丫頭留下陰影。
顧正臣焦躁不安，張和也沒了最初的鎮(zhèn)定。
一個時辰過去了，張希婉的聲音衰弱了不少，可依舊沒有生出來。醫(yī)婆送去了補氣力的羹湯，沒過多久，撕心裂肺的痛喊聲再次響起。
顧正臣幾乎要闖進去，卻被張和一把拉?。骸俺磷?，要沉住氣?！?/p>
時間一點點過去，直至日頭偏向正午，房中才傳出了一聲清亮的啼哭聲，穩(wěn)婆連忙跑出來賀喜：“恭喜顧縣男，賀喜顧縣男，是個男孩，母子平安?！?/p>
“好，好?！?/p>
顧正臣忍不住歡喜，眼眶濕潤起來。
張和仰頭看天，默默地背過身去，身體微微顫動。
待產(chǎn)房收拾好，顧母才將襁褓中的孩子抱了出來，顧正臣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抱在懷里，看著一雙烏黑發(fā)亮的眼睛，皺巴巴尚未展開的臉，嘴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對母親說：“娘，這是我的兒子，我當(dāng)父親了?！?/p>
顧母拍了拍顧正臣的肩膀，含笑道：“去看看希婉吧，她這次可是受了不少苦?！?/p>
顧正臣抱著孩子，走到房中，看著躺在床榻上虛弱的張希婉，額頭上的秀發(fā)都被打濕，便將孩子擱在床里面，伸手整理了下張希婉額頭上有些凌亂的秀發(fā)，輕聲道：“辛苦了?！?/p>
張希婉目光柔柔地看著顧正臣，疲憊地說：“為夫君，為顧家，是我本分。只是，好疼。”
顧正臣抓著張希婉的手，放在嘴邊輕輕親吻了下：“不疼了，現(xiàn)在就好好休養(yǎng)，沒事了，你看看兒子?！?/p>
“看了，娘親說眼睛像你，鼻子像我?！?/p>
“哪里，我看著眼睛像你，你看看這雙明亮的眸子……”
華蓋殿。
張煥入殿，稟告道：“陛下，泉州縣男府誕下男嬰，母子平安?！?/p>
“確定是男嬰嗎？”
朱元璋眉頭微動。
張煥猶豫了下，點了點頭：“這是顧家人對外傳的消息，想來不會有誤?！?/p>
朱元璋揮了揮手，讓張煥退下。
男孩啊。
這是好事，去年顧正臣中箭差點死了，自己許下一些話，現(xiàn)在回頭想想，多少有些不合適。
幸虧是男孩，要不然自己真不知道如何處理此事了。
顧正臣是個極有才能的人，他與太子關(guān)系已經(jīng)夠親密了，若是個女孩，未來成了皇太孫的正妃，那顧家的權(quán)勢就有些滔天了，那樣一來，興許會出現(xiàn)外戚之禍。
現(xiàn)在好了，這一切都不用擔(dān)心了。
朱元璋不便親自去賀喜，便吩咐內(nèi)侍告訴馬皇后，讓馬皇后與太子安排賀禮。
馬皇后聽聞大喜，安排取出庫藏里最好的珍珠，并讓人裝了五車的補品與布料送去東宮，讓朱標帶過去。
朱標見母親準備那么多，自己身為太子也不能太過小氣，何況顧正臣的兒子日后是要輔佐自家兒子朱雄英的，更不能吝嗇了，讓人裝了四車東西，親自帶人前往泉州縣男府。
這是泉州縣男府的高光時刻，太子登門賀喜，魏國公徐達登門賀喜，曹國公李文忠登門賀喜，德慶侯廖永忠登門賀喜，靖海侯吳禎雖然不在金陵，但吳禎的兒子吳忠還是送上了賀禮。
一干公侯帶頭，加上顧正臣在朝堂上炙手可熱，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朝廷中大臣都想趁此機會登門拜訪，結(jié)交一二。
顧正臣讓人將賀禮一一記錄清楚，他日找機會再還回去。為了避免“結(jié)交”引起麻煩，顧正臣直接留下朱標同行，與登門之人談笑風(fēng)生。
太子都在這里聽著呢，可以證明不存在什么結(jié)黨，只是尋常的人情往來，畢竟如此大喜事，泉州縣男府不能趕人走吧，哪怕是個乞丐上門說兩句好聽的話，顧家的人也得歡喜地給點吃食送走，何況是官員……
就連往日里很少與顧正臣走動的胡惟庸，竟也破天荒地登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