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不等同于黑夜。
福州城作為福建行省第一大城,白日間還是熱鬧,人來人往,吆喝聲此起彼伏。沿街道行過幾座橋,在安民巷內(nèi)看到“醉春樓”的招子,顧正臣帶人登樓,點了小菜,要了一壺酒。
不需要主動打聽,轟動福建行省的地府鬼借手案自有人談起。
果然,沒過一刻鐘,就有人嚷嚷開來。
“聽說沒有,昨日三更,地府的門又開了,厲鬼再次借手作案,這次受害的是蔡大的長子蔡長坤,而行兇的是其次子蔡長貴。”
“又出兇案,這都第幾起了?”
“好像是第八起了?!?/p>
“哎,何止,八起只是咱們知道的,背地里不知出了多少起?,F(xiàn)在百姓家人人自危,一到天黑路上再無行人,這城如鬼地,可凄涼得很?!?/p>
“這厲鬼作案沒個完了!”
“為何說是厲鬼,不可能是人所為嗎?”
“這位是?”
“在下金陵商人顧不二,聽聞福州有田黃石,特想采買幾斤,這剛?cè)氤潜懵犅剮孜徽f起什么厲鬼行兇,不由感覺可笑,人鬼殊途,人有人道,鬼有鬼路,各不相擾?!?/p>
“你一外地商人知什么!”
“伙計,這桌酒菜記我賬上,諸位不妨仔細(xì)說說?!?/p>
顧正臣自來熟,直接坐了下去。
蕭成在不遠(yuǎn)處的桌旁坐著,皺著眉頭:“采買石頭,還幾斤?難道不應(yīng)該幾千斤,幾萬斤?”
呂常言如同看白癡一樣看著蕭成:“你知道什么,田黃石極是難得,這里素來有黃金易得田黃難,一兩田黃三兩金的說法,說幾千斤,還不被人嘲笑?”
蕭成無語。
林白帆端著酒杯,警惕地看著周圍,余光時不時看向顧正臣一桌的人。
半個時辰后,顧正臣起身告辭,帶蕭成等人結(jié)了賬下樓。
“去哪里?”
呂常言問道。
顧正臣看向南面,見日頭還早,便說道:“候官縣衙會在下午審理第八起地府鬼借手案,現(xiàn)在我們?nèi)ゲ碳?,看看兇案現(xiàn)場。”
蕭成等人跟著顧正臣,問了幾次路,便到了石井巷蔡家門口。
門上已掛起白布,家中正在治喪。
顧正臣思索了下,讓蕭成去敲門。
管家蔡七出來,不解地看著顧正臣等人,問道:“幾位這是?”
顧正臣上前,喊了聲“福生無量天尊”,然后道:“坎離顛倒,鬼道邪傾。顧某曾在清真觀里修習(xí)過道法,路過此處,發(fā)現(xiàn)這里陰煞之氣甚重,若不施法除之,怕是還會有禍臨門?!?/p>
蔡七打量著顧正臣,雖然不像是道門中人,可看其氣度也不是尋常之人,便說道:“且等我請示老爺?!?/p>
蔡大原本是沒這個心思,可想到萬一再來一次地府鬼借手,下個死的會不會是自己?
怕死。
蔡七打開大門,將顧正臣等人請入院中。
走過垂花門,進(jìn)入中院,顧正臣看到了一臉悲痛的蔡大,蔡大見顧正臣并非道家裝束,人又年輕,直皺眉。
顧正臣只好接著忽悠:“有陰無陽,有陽無陰,是謂花孤無類,真靈不成。這院中陰盛陽衰,煞氣如刀,凝聚不散,遲早會出禍害,尤其是西廂房這里,隱隱有厲鬼低吼,風(fēng)來時,帶著九幽之風(fēng)!若我料想不錯,有人在那里遭難!”
蕭成、林白帆很是疑惑,明明東廂房里擺著棺材,還有人跪在那里哭,為何說是西廂房?
蔡大一看顧正臣的話直落在長子死去的地方,不由收斂了輕視,連忙道:“這位——道長,還請救救我們!”
顧正臣面露難色:“我不過是在道觀里撿了幾本書,翻看了一些,未必能關(guān)了這鬼門關(guān)?!?/p>
蔡大以為顧正臣是推脫之詞,連忙安排蔡七取了十兩銀:“還請道長務(wù)必救我們!”
顧正臣推了回去:“除魔衛(wèi)道是我道人之職,豈能以此得黃白之物?不過這里有官府封條,怕不好辦?!?/p>
兇案現(xiàn)場,自不允許人員隨意走動破壞。
蔡大連忙說:“官府只在這里的門窗上貼了封條,但隔壁間并沒貼?!?/p>
“何意?”
“隔壁間有扇小門,可以進(jìn)到這間來?!?/p>
顧正臣看著眼前的西廂房,這一排有五間房,貼封條的便是中間這一間房,而蔡大引路進(jìn)去的,挨著案發(fā)房間,居左側(cè)。
步入房內(nèi),顧正臣看著里面清簡的布置,聞了聞房中的氣息,問道:“這是誰的房間?”
“是長貴的丫鬟,名作小秋。”
蔡大走至墻壁處,讓管家去喚小秋拿鑰匙。
“這好端端的,為何在這里開一扇門?”
顧正臣問道。
蔡大嘆息:“這房間很早之前是個貓舍,長貴愛貓,便在這里開了扇門,方便照料。后來因為長貴的妻子周氏一碰到貓就皮膚發(fā)紅,瘙癢,不得不將貓安置到別處,這里便給了丫鬟居住,這門也就鎖了?!?/p>
小秋來了,是一個二十幾歲的清秀丫鬟,將房門打開之后便畏懼地退到一旁。
蔡大不想進(jìn)入其中,叮囑道:“官府的人還可能會來,可千萬莫要毀壞了現(xiàn)場,只是,這位道長如何做法?”
一無桃木劍,二無七星盤,三無符箓。
顧正臣嚴(yán)肅地說:“我道行尚淺,眼下只是先看看這鬼門,若能施為便準(zhǔn)備,若不能,便會舉薦高明于你?!?/p>
蔡大無奈,只好點頭。
顧正臣讓林白帆、呂常言守在外面,帶了蕭成走入房內(nèi)。
床榻的帷帳掛了一邊,另一邊垂落遮擋著,可以看到里面被子凌亂,并沒有疊鋪。
“這是?”
蕭成臉色一變。
顧正臣盯著地面,從床榻至這間房的正門處,一連串的黑色大腳印,沒有穿鞋子,腳趾都落得清楚。
顏色為黑,應(yīng)是血液干枯之后的緣故。
“這不是人的腳印!”
蕭成低聲說。
顧正臣俯身,彎下腰伸出手比劃著眼前的大腳?。骸耙怀甙?,沒有誰的腳可以如此長?!?/p>
蕭成看了看自己的腳,放在一旁比,只有黑色腳印的一半。
顧正臣起身道:“腳與身高有一定關(guān)系,一尺半的腳,身高要奔一丈去了。從腳印看,這確實不是人可以留下的痕跡?!?/p>
蕭成喉結(jié)動了動:“不是人,那能是什么,莫不是——當(dāng)真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