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轉(zhuǎn)身,那個拉著。
那個轉(zhuǎn)身,這個不放手。
吳禎與顧正臣上演了一出討價還價的好戲,最終在彼此妥協(xié)之中,顧正臣答應(yīng)以實戰(zhàn)訓(xùn)練需要的理由說服皇帝,將劉聚等人帶來的十六門新式神機炮留給水師。
顧正臣得到了吳禎遠航開海不動搖的承諾,吳禎得到了一堆鐵疙瘩寶貝。
儲興、孟萬里看著一旁的大碗口炮,這玩意似乎已經(jīng)沒啥價值了,怪不得顧正臣看不上眼。
張赫指揮儲興、孟萬里:“將這些大碗口炮給咱拆下去,礙事知不知道,沒點眼力勁的家伙?!?/p>
儲興、孟萬里郁悶了。
是你讓搬上來的,現(xiàn)在讓我們再搬下去?
不干。
張赫握著拳頭,骨節(jié)咯嘣,儲興、孟萬里連忙安排人搬東西……
吳禎看著眼前的神機炮,興奮不已:“這叫什么炮,可有名字?”
劉聚搖了搖頭:“還沒起。”
顧正臣見吳禎歡喜得緊,笑道:“不妨就由靖海侯來賜名吧?!?/p>
吳禎沒有推辭,看了看海,又看了看遠處的山,肅然道:“這火器一出,定是捍衛(wèi)山海之利器。顧縣男,將其稱之為山海炮如何?”
“山海炮!”
顧正臣品了品,點頭道:“既有江山,又含大海,為大明山海而戰(zhàn),好名字!這讓我想起來了李太白的那句詩:山海向東傾,百川無盡勢……”
吳禎看著侃侃而談的顧正臣,贊嘆不已。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能扯這么多出來。
顧正臣話鋒一轉(zhuǎn):“山海炮雖然厲害,可目前數(shù)量畢竟不多,火藥與火藥彈數(shù)量有限,真正值得靖海侯注意的還是這新式火銃?!?/p>
吳禎這才注意到火銃,看了看,雖然沒發(fā)現(xiàn)與以前的火銃有多少區(qū)別,可有了山海炮的前車之鑒也不敢小視,謙虛地問:“這新式火銃,新在何處?”
顧正臣看向沈名二。
沈名二笑呵呵地解釋道:“顧掌印對遠火局提出的終極要求就一個:將敵人消滅在遠處。和這山海炮一樣,新式火銃也是遠距離殺傷。早在七月時,新式火銃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百步外皮甲擊破,經(jīng)過三個多月的諸多改進,已達實現(xiàn)了一百步完全破甲,一百五十步半破甲,只不過現(xiàn)在的穿破效果并不穩(wěn)定,加上操作較為費事,遠火局正在……”
“咳?!?/p>
顧正臣打斷了沈名二,很直接地對吳禎說:“遠火局的事就不要聽這么多了,聽多了會有麻煩。”
沈名二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連忙退后兩步。
吳禎雖然沒聽完整,但已經(jīng)很明顯,遠火局的新式火銃同樣是個寶貝疙瘩,遠遠勝過了打洪都保衛(wèi)戰(zhàn)時鄧愈玩得很溜的火銃。鄧愈這家伙若是知道顧正臣弄出來了如此遠距離的火銃,估計會睡不著覺,那家伙是個善用火器玩死人的。
一百五十步破甲!
這對于尋?;疸|五十步破甲而言,已是巨大的超乎想象的進步!
吳禎命人在碼頭上設(shè)了靶子,并讓人員退走,王良帶軍士拿起新式火銃,隔著一百五十步射擊,輕松洞穿木板!
“利器,國之利器!”
吳禎高興得手舞足蹈,張口就想討要,卻被顧正臣給擋了回去:“這就不要張口要了,不是不給水師,而是這玩意還不夠好,距離我想要的水平還差不少?!?/p>
“你的意思是,這火銃還能更強?”
吳禎收斂了土包子一般的笑臉,轉(zhuǎn)而變得認真起來。
顧正臣指了指岸外的山:“一山更比一山高。靖海侯,火器需要不斷創(chuàng)新,不斷研究,假以時日,自會有更強的新一代火器取代老一代火器,這就是所謂的迭代,一代更比一代強的迭代?!?/p>
吳禎主管水師,大幅船上配置了不少火器,但這些火器在戰(zhàn)斗中的作用實在是不好說,就說這大碗口炮,看著挺嚇人,響起來也能讓人害怕,可威脅實在沒多大,就一石頭丟出去而已,砸人腦袋能砸死,若是砸人腿上,最多就是受個傷……
可顧正臣主導(dǎo)的遠火局不同,這些火器一旦擊中那可是真要命!
吳禎正了正帽子,整理了下衣襟,然后對顧正臣肅然行禮:“顧縣男,請受老朽一拜!”
“當不得!”
顧正臣連忙上前攔住。
“當?shù)?!?/p>
吳禎喊道,執(zhí)意行禮,沉聲道:“這一禮,是我代百姓、軍士行禮!有如此火器,元廷再想南下,那是癡心妄想!百姓將會因你與遠火局而得到庇護,軍士將會因你與遠火局更好拱衛(wèi)山河江海!無論來日如何,無論你承受了多少委屈與風波,一定要將火器鉆研下去,鑄造出最強的火器來保家衛(wèi)國!”
鏗鏘有力的語氣,寄予厚望的神情。
在這一刻,顧正臣有些動容。
張赫、儲興、孟萬里、黃森屏等人站在了吳禎身后,跟著行禮。
顧正臣看著眾人,眨了眨眼,轉(zhuǎn)過身去,抬起袖子,整理下了情緒,才轉(zhuǎn)過身,對吳禎等人說:“我答應(yīng)你,只要皇帝不摘我的腦袋,我會付出一切代價保住遠火局,讓其不受風波,無后顧之憂地一直研究下去!”
吳禎直起腰,對顧正臣凝重地點了點頭,正色道:“不怕陛下怪罪,僅僅是遠火局的這些功勞,你也不應(yīng)該頂著個縣男的爵位,你至少應(yīng)該與我平起平坐才是?!?/p>
張赫、儲興等人震驚不已,這話的意思是顧正臣應(yīng)該封侯,而不是什么縣男!
顧正臣哈哈大笑,擺手道:“縣男好啊,我沒有征戰(zhàn)沙場的功勞,一旦入了侯,那還不被人盯著欺負?靖海侯,我還年輕,陛下也知道?!?/p>
吳禎眉毛一挑,恍然明白。
皇帝知道顧正臣的功勞,不說鍛體術(shù)、救治傷兵的酒精、戰(zhàn)術(shù)背包等等,單單就遠火局的這些成就足以讓其更進一步。
可皇帝沒有點頭,甚至沒有將其功勞怎么對外說,以至于無數(shù)人根本不知道顧正臣因何原因入爵?;实鄄豢赡懿恢揽h男是追封用的,給死人用的,但他依舊點了頭,這不是寒人心,而是一種有意的保護。
升遷的快了,如同地基沒打好就開始立柱子搭房子了,這房子建得是快,可倒得也快。
皇帝想要重用顧正臣,想要磨煉顧正臣,這才讓其一點點做起!
吳禎笑了:“你啊,未來可期。只是你可要記住了,朝廷里有些人可得罪不了,你要小心慎重,莫要落下把柄太多,讓皇帝難做,若真到了二選一的那一天,結(jié)果可不好說?!?/p>
顧正臣拱了拱手,表示感謝。
吳禎的意思是自己不要去挑戰(zhàn)、得罪胡惟庸,現(xiàn)在皇帝很需要、很器重此人,朝廷諸多事都需要仰仗胡惟庸來辦,若胡惟庸以抓住顧正臣的把柄,以規(guī)制“脅迫”朱元璋,那結(jié)果如何還真難說。
畢竟從大明朝廷的運轉(zhuǎn)來看,胡惟庸是最重要的大臣。中書丞相,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顧正臣、吳禎等人上了岸,吳禎在岸邊選了一處,命人買了十幾頭豬圈起來,讓王良拿出山海炮試試威力。
結(jié)果是水師晚上吃豬肉了……
吳禎考慮到張赫需要遠航,沿途可能會碰到海賊倭寇,所以只帶走了四門山海炮,給張赫留了十二門,武裝在了擔任戰(zhàn)斗主力任務(wù)的四艘船上,一艘船三門山海炮。
哪怕顧正臣告訴吳禎,這玩意帶走了也沒多少用,火藥與火藥彈才是最主要的,吳禎不管這些,先裝備起來再說,沒了火藥、火藥彈再去找你要嘛。
顧正臣無奈。
吳禎原計劃在泉州港停留四五日,可誰成想,僅僅過了兩日便收到了朝廷文書,命其前往浙東外海。
等顧正臣收到消息時,吳禎已經(jīng)離開了,只留下了一封書信。
句容衛(wèi)百戶梁林騎馬奔波而來,累得幾乎翻白眼了,結(jié)果一看王良、劉聚等人竟然也跑到了泉州府,幾乎以為自己走錯了路,摸回了句容……
梁林帶來了遠火局的山海炮試驗數(shù)據(jù)與毀傷評估文書,雖說現(xiàn)在這東西已經(jīng)不重要了,但還是辛苦梁林跑這兩千多里路了……
讓顧正臣驚喜的是,梁林還帶來了母親與張希婉的家書,顧正臣剛拆開信封,還沒取出信,承發(fā)房吏員黃識讀急匆匆跑了進來,喊道:“金陵驛使送來文書!”
顧正臣連忙起身,接過文書袋之后問:“讓驛使來?!?/p>
黃識讀連忙去請。
黃斐、衛(wèi)敬止、林白帆等人有些緊張,不知道朝廷對顧正臣的所作所為是什么態(tài)度。
顧正臣倒出里面的文書,一封朝廷公文,五封書信。
黃斐愣了下,撓了撓頭,什么時候書信可以夾雜在朝廷公文里了?
顧正臣看了看信封,有朱標、沐英、徐達、詹同與岳父張合,不用說,老朱的話全在公文里了。
因為距離遙遠的緣故,這公文回復(fù)的還是高暉彈劾自己杖死楊百舉的事,老朱不痛不癢地責怪了幾句,讓自己小心點辦事,不要再出現(xiàn)打死人的事。
哦,自己很小心,之后沒打死過人,都是砍死的。
打開朱標的書信,看了一眼,顧正臣豁然起身,哈哈大笑起來,喊道:“府衙大慶,泉州府大慶!告訴所有人,大明有皇太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