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
絲綢商人馬致遠(yuǎn)、陶瓷商人孫寶貴坐在了一家酒樓里。
十二道菜,香氣撲鼻。
一壇美酒,封泥尚在。
兩人沒有動筷子,直至聽到腳步聲,這才起身,看著前來的開封大商楊四美,恭敬地行禮。
楊四美抓著半白胡須,滿面春風(fēng):“兩位東家許久不見,看樣子,發(fā)福不少,想來是沒少發(fā)財吧,哪有好路子,也莫要忘了提攜下楊某?!?/p>
馬致遠(yuǎn)連連搖頭,親自拉開椅子:“楊東家哪里話,要提攜,也是你提攜我們。畢竟,你可是手眼通天,與金陵的那些大人物有往來,我等可以請來,已是榮幸之至?!?/p>
楊四美擺了擺手:“金陵的勛貴——我還是走動過不少,話說回來,我也不過是一個小小辦事的掌柜,不敢稱東家。兩位今日設(shè)宴相邀,為的是?”
落座。
孫寶貴打開了美酒,言道:“在家里埋了十年了,今日為了招待楊東家才挖了出來。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問問,這絲路——能不能走得通?!?/p>
楊四美呵呵笑道:“果然是為了這件事,那《寶圖歌》從山西一路傳出來,到了洛陽,又到了這開封,著實不尋常?!?/p>
滿了酒,推杯換盞。
馬致遠(yuǎn)拉扯了下領(lǐng)子,緩緩地說:“上一次人們談起絲路,還是在唐時。安史之亂后,絲路就落寞了,幾百年過去了在,這個名字雖然很是陌生,卻依舊令人心動?!?/p>
孫寶貴勸酒:“是啊,傳聞中絲綢之路,遍地生金!”
商機無數(shù),利益無數(shù)。
楊四美沉默了。
絲綢之路確實有些久遠(yuǎn)了,漢唐時,多少色目人、漢人是往來于絲綢之路上,在各地交易,沿途的每一座城,都甚是繁華。
只可惜,唐之后,路就斷絕了。
雖說元朝時,疆域遼闊,也有無數(shù)的色目人前來大都,絲綢之路似乎又恢復(fù)了生機,可仔細(xì)看,那些前來的人,大多數(shù)是因宗教、文化而來,因震撼與吸引而來,他們的主力,不是商人。
大明開國二十年,雖然也消滅了元廷,可依舊沒有出現(xiàn)什么絲綢之路,嗯,確切地說,沒有出現(xiàn)陸上絲綢之路,已經(jīng)超越宋時的海上絲綢之路,如火如荼。
尤其是鎮(zhèn)國公主導(dǎo)之下的西洋轉(zhuǎn)口貿(mào)易一旦成功,中西方貿(mào)易將會變得炙手可熱。
現(xiàn)在,有人又開始掀起了陸地上的絲路!
這背后的人能量可不小,畢竟尋常人可沒什么本事能將一首歌謠,跨省傳播。
楊四美轉(zhuǎn)動著酒杯,緩緩地說:“絲綢之路確實利益動人心,但你們也知道,目前來看,路并不通暢,出了嘉峪關(guān),隨時都可能面臨劫掠。短時間來看,恐怕還不是一個賺錢的好去處?!?/p>
馬致遠(yuǎn)、孫寶貴有些失落。
好端端的路不通,買賣做不了,讓人難受。
大海的貿(mào)易,輪不到開封商人插足,即便想加入進(jìn)去,這些人也未必想去。
畢竟根基在開封,
楊四美抿了口酒水,輕聲道:“當(dāng)然,我只是說短時間內(nèi)未必可行,但這個短時間,會有多短,又或者說多長,一年、兩年?”
馬致遠(yuǎn)眼神一亮:“這么短?”
孫寶貴精神一振:“可能嗎?”
楊四美呵呵一笑,輕松地說:“誰知道呢,有些事誰也說不準(zhǔn),就像是,長江里跌出一個水花,然后——北元沒了?!?/p>
馬致遠(yuǎn)、孫寶貴對視一眼,都想到了什么。
楊四美這話,暗藏玄機!
指的是,鎮(zhèn)國公跌落長江之后,再出世時便是北伐,隨后元廷沒了。
同樣——
鎮(zhèn)國公被一干官員彈劾,罰去了祁連山養(yǎng)馬,這揮動下馬鞭,這路會不會就通暢了呢……
馬致遠(yuǎn)激動起來,聲音有些急切:“楊東家的意思是,鎮(zhèn)國公他——”
楊四美抬手打斷了馬致遠(yuǎn):“什么鎮(zhèn)國公,我可沒提過?!?/p>
孫寶貴滿了酒,一臉笑呵:“是,都沒提鎮(zhèn)國公。說起來,祁連山下的馬場,就在河西走廊中部,那可是絲路的必經(jīng)之路啊?!?/p>
馬致遠(yuǎn)也感覺這事不是什么巧合。
絲路那么多年都沒人提起了,鎮(zhèn)國公要去河西走廊養(yǎng)馬,這事突然冒了出來,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人在運作。
那運作這件事的人會是誰,與鎮(zhèn)國公有沒有關(guān)系?
再大膽一點——
這事會不會,就是鎮(zhèn)國公弄出來的?
畢竟,鎮(zhèn)國公去祁連山與絲路消息,是一前一后傳過來的……
楊四美拍了下桌子,凝眸道:“我突然想起來,北伐之前,晉商胡恒財曾帶了好幾個掌柜出現(xiàn)在北平,然后——”
馬致遠(yuǎn)、孫寶貴盯著楊四美,異口同聲:“然后怎么了?”
楊四美沉聲道:“然后,胡恒財向西而去,最初我以為他去了山西,可至今,都沒他返回金陵或去北平的消息,那么此人,人在何處?”
馬致遠(yuǎn)、孫寶貴恍然。
不用說,胡恒財很可能是去了西面!
如果這是真的,那鎮(zhèn)國公的手段實在是太過恐怖,他在北伐的同時,還在謀劃絲路的事!
楊四美吃飽喝足,將動過筷子的一只整雞打包了起來,對激動的兩人說:“我的身份有些特殊,有些話不便明說,但看在你們用心招待的份上,我多說一句。”
馬、孫二人趕忙感謝。
楊四美呵呵笑道:“海上絲綢之路通往的地方是西方,陸上絲綢之路通往的同樣也是西方。我聽聞晉王未來就藩之地也是在西方。所以啊,機會出現(xiàn)了,能抓一下就抓一下,即便是錯判了,也沒多少損失,若是賭對了,呵呵,那就恭喜兩位了……”
離開酒樓,步伐輕快。
楊四美上了馬車,對里面的人拱了拱手,笑呵呵地回道:“高掌柜,事情辦妥了,他們鐵定會心動,前往西域?!?/p>
高綸含笑點頭:“這事你辦得不錯?!?/p>
楊四美將雞遞了過去:“鎮(zhèn)國公當(dāng)真要開絲路,就怕哈密那里不答應(yīng)?!?/p>
高綸扯下雞腿,一口咬了下去:“鎮(zhèn)國公要做的事,還需要看他一個哈密王的臉色,給他臉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