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觀、開濟站在一處高坡上亭子外,眺望著一輛輛馬車出城。
開濟緊了緊衣裳,緩緩地說:“再有十日,便是熱鬧的臘月,團(tuán)圓的春節(jié)??伤?,偏偏選擇在這之前離開了金陵,好像這里,他一刻也不想多停留?!?/p>
魏觀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是啊,他若是想年后走,沒誰能拿他怎樣?!?/p>
皇帝是懲罰顧正臣去祁連山養(yǎng)馬,可沒說具體到任日期,也沒趕著他盡快離開。
文官沒催促,可顧正臣走了。
這個天,越向北,越寒冷。
后面的日子,說是頂風(fēng)冒雪而行,一點都不為過。
他完全可以等一等。
開濟轉(zhuǎn)身走入亭中,言道:“詹徽向來聰明自負(fù),懂得趨利避害。眼見馬克思至寶全錄出世,鎮(zhèn)國公立于不敗之地,他索性去了偏遠(yuǎn)之地。可他不會想到,鎮(zhèn)國公也會去那里……”
魏觀無奈地?fù)u了搖頭:“是啊,等他知道時,不知有沒有膽量當(dāng)面質(zhì)問鎮(zhèn)國公。”
開濟也覺得詹徽這人缺乏一些擔(dān)當(dāng),善于揣測圣意,卻又總揣不精準(zhǔn),想破除權(quán)臣出現(xiàn),卻又缺乏幾分斗爭的膽魄,總想著讓都察院的同僚向上沖,他見勢不妙就先跑路了……
這種人,最好是不要得勢。
一旦得勢,會比顧正臣更可怕。
顧正臣雖然是個殺人無數(shù)的劊子手,雙手沾滿鮮血,可他在官場之上,始終還是有底線,不會落井下石。
哪怕是遇到壓力,也不會望風(fēng)而逃,而是有直面的勇氣。
開濟坐了下來:“現(xiàn)在確定前往甘肅行都司的,有燕、楚、齊、潭、魯五王,有魏國公、曹國公、信國公、衛(wèi)國公的長子,還有沐家兩人……如此算下來,去的人可不在少數(shù)?!?/p>
魏觀端起酒壺,倒了一杯酒,推給開濟:“祁連山,甘肅行都司,我甚至懷疑鎮(zhèn)國公身上有一封便宜行事的旨意,以方便他領(lǐng)兵出關(guān),與宋國公聯(lián)手,徹底消除瓦剌這個威脅。”
開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氣,嘖嘖兩聲:“便宜行事,呵,很可能啊,好像從他當(dāng)泉州知府開始,這旨意就沒離開過他。只是,這次圖謀瓦剌,鎮(zhèn)國公調(diào)動的人手是不是太少了些,而且,水師精銳尚在東海三島并沒有撤回來……”
魏觀一飲而盡,感覺暖和了些:“鎮(zhèn)國公要圖謀瓦剌,只靠著大寧都司、甘肅行都司,恐怕還有些冒險,最主要的是,趙海樓、秦松、高令時這些人,他沒有帶一個?!?/p>
“所以,是不是圖謀瓦剌,也不好確定。若是東征結(jié)束后,趙海樓他們紛紛向西北而行,說明鎮(zhèn)國公確實要收拾瓦剌了。這其實是一件好事,至少對朝廷來說,能安心不少?!?/p>
開濟一杯酒接一杯酒,笑道:“東征結(jié)束,應(yīng)該不遠(yuǎn)了吧?”
魏觀點頭。
顧正臣主持東征,從六月殺到十月,來回兩遍,能殺的基本上都?xì)⒘恕?/p>
差不多,也該收兵了。
駐扎?
選一些戰(zhàn)略之地留下點軍士也就是了,沒必要留更多兵馬,一是后勤壓力大,二是也沒意義。
防誰去?
總不能防鬼魂吧。
海賊?
這個時候的東海,可沒什么像樣的海賊,就算有,他們還不如在南洋打劫下商船,去大小琉球找個樹林子睡覺都比來日本三島強,一點生火被明軍認(rèn)為還有人活著,那就是死路一條……
魏觀、開濟想著,突然對視了起來。
開濟眨眼:“我們似乎忘記了一件事?!?/p>
魏觀手中的杯子歪倒了,在石桌上滾了下:“是啊……”
遺忘了,整整一個多月。
顧正臣可都離開金陵了,沈溍、茹為、黃德安這三個人,咋還沒回京,他們?nèi)|海三島的目的,那就是找到顧正臣啊……
本州島,大阪。
沈溍眼巴巴地眺望,四十多的人,胡須都半白了,再一次進(jìn)入帥帳,對湯和問道:“信國公,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啊,你這是放縱,是放任鎮(zhèn)國公肆意殺人,你這是幫兇?。 ?/p>
茹為再也忍不住,咬牙道:“任由大軍在外殺戮,卻始終不召回,明明知道鎮(zhèn)國公四處游蕩,躲避交接,信國公為何不主動出擊,反而是坐鎮(zhèn)在此,鎮(zhèn)國公可不是兔子,不達(dá)目的之前,他是不會撞上來的!”
黃德安雖然沒說話,但神色已經(jīng)很明顯了。
湯和不負(fù)責(zé),明明領(lǐng)了旨意接替顧正臣成為征東大將軍,可偏偏毫無作為,吃飽喝足了就會遛彎,什么正事都不干。
這都耽誤一個多月了,在這么長的時間里,不知多少無辜的百姓被殺!
夠了!
徹底夠了!
湯和看著出離憤怒的沈溍三人,神情冷漠:“我為何會成為幫兇?難道我沒派人去找尋鎮(zhèn)國公,要不,你們乘船出去找他?”
沈溍眼瞼顫動。
這說的都是什么話!
我們?nèi)フ翌櫿?,就算是顧正臣在對面的船上,他們會告訴我們不成?
顧正臣躲你都能躲過去,還躲不過我們?
茹為強壓憤怒:“信國公,若是三天之內(nèi)鎮(zhèn)國公還不到這里,那就煩請給我們一艘船,我們回金陵復(fù)命,讓陛下派大軍來找尋失蹤的鎮(zhèn)國公!”
湯和抬了抬手:“回去就不必了,即便是找到了鎮(zhèn)國公,這地方也需要有官員留下,我看你們?nèi)巳噬齐y得,心懷悲憫,最是合適。我已經(jīng)寫了文書,請求陛下可以將你們?nèi)肆粼谶@里治理,這個時候,文書差不多到金陵了吧?!?/p>
沈溍麻木了,瞠目看著湯和。
治理?
治理個毛?
這里還有什么人,可以讓我們治理的嗎?
方圓百里,不見一個活人,你讓我們治理誰?
茹為渾身打了個哆嗦,這他娘的,怎么像是將自己坑到了東海三島之上,有一種,想回去都回不起的感覺……
黃德安也察覺到了湯和的用意,這是明著借皇帝的旨意,暗中要將三人按在這里,不再回京。
我去,這怎么行!
這地方都沒人丁了,就是給我們十年,我們也干不出來半點政績啊,坑人不帶這樣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