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臣所言是真是假，沒有人能分辨。
但所有人都知道，顧正臣身負馬克思至寶，這是街知巷聞的事，曾經(jīng)有人為了奪取馬克思至寶，鬧出過不少事，也死了不少人。
桂山伯劉真站在甲板上，看向遠處的海邊。
那里，有人垂釣。
因為距離，看不真切，但劉真知道，顧正臣還坐在那里。
風(fēng)輕云淡，從容不迫。
劉真轉(zhuǎn)身走向藍玉，詢問道：“梁國公，這件事要不要奏報給陛下？”
藍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過軍士多久可以抵達關(guān)門海峽，然后才看向劉真：“你認為，陛下不知道這些事？”
“這——”
劉真不知如何回答。
藍玉哼了聲：“你不會真的以為，顧正臣的鎮(zhèn)國公，全是靠著馬克思至寶得來的吧？”
劉真皺眉：“不是嗎？”
若沒有蒸汽機，沒有新式火器，沒有格物學(xué)院，沒有熱氣球等等，顧正臣哪來的封爵！
失去馬克思至寶，他也不過是個庸人。
藍玉搖了搖頭，認真地說：“格物學(xué)院的教材那么多，擺在你面前，你能吃透嗎？吃透之后，你能活學(xué)活用嗎？顧正臣能做到與陛下、太子、皇子、勛貴交好，卻沒有多少人覺得不妥?！?/p>
“這些靠的是馬克思至寶嗎？不，是他的智慧，是他的能力！即便是沒有馬克思至寶，他也能憑借著文官之道，成為朝中重臣，只要給他機會，也不是不能封爵！”
顧正臣最可怕的是，他的城府深不可測，背負絕學(xué)卻能不狂傲，沒有放蕩不羈，藐視天下，更沒有拿著馬克思至寶，與皇室進行過什么交易，而是他在不知不覺中，以皇帝支持的方式，打造了遠火局，也建造了格物學(xué)院……
這份心性，實在令人不寒而栗！
換作是自己——
藍玉不認為自己能如此沉穩(wěn)，如此甘于蟄伏，如此一點點向外掏出來東西，卻沒有索取回報。
遠火局是功，可顧正臣封侯是十萬兵圍困海州之后得來的。
大遠航是功，可那也是顧正臣率領(lǐng)船隊，冒著跌落大海，沉落海洋的危險，搏命搏出來的國公。
顧正臣的功勞，皆是事后的功勞。
最可怕的是，顧正臣給朝廷的，從來不是單純的技術(shù)，而是成果，碩果！
他沒有直接拿出來火藥配方，沒有拿出制造新式火器的圖紙，而是他打造了遠火局，培養(yǎng)了一批批火器匠人，而這些人，是朝廷的！
他也沒有直接拿出蒸汽機圖紙，而是拉了一批人，寧愿朝廷耗費巨資，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去研究，去改進，去迭代，繼而培養(yǎng)出了一批專業(yè)人才，而這些人才，還是朝廷的！
包括土豆、番薯，那些東西對他來說，不過是口腹之欲，吃不吃，都餓不著他，完全沒有必要去冒死遠航！
但他去了，歸航的四年之后，土豆、番薯、玉米等等，已經(jīng)開始進入一些百姓家了！
藍玉發(fā)現(xiàn)自己，比顧正臣差的不是一點兩點，至少，單論心性、胸懷、隱忍、步步為營，就比不上他。
“顧正臣是個了不得的人！”
藍玉由衷地感嘆了一句，緊隨其后，又補充了一句：“只可惜，他還是被馬克思拖累了啊。正所謂，成也馬克思，敗也馬克思?！?/p>
劉真眉頭微動：“梁國公的意思是——東征之后，鎮(zhèn)國公會失勢？”
藍玉呵呵兩聲：“他若不失勢，那就是文武群臣無能。陛下也不可能因為一個他，與文武百官對著?？磥恚牢磥?，未必是一件好事，這負累，也太沉重了?！?/p>
劉真低著頭，嘟囔了句：“也不知道梁國公的未來如何?！?/p>
藍玉微微凝眸。
是啊，我藍玉的未來如何？
若是顧正臣用未來之說胡作非為，給皇帝說一嗓子，藍玉未來不老實，我去，我還能有活路嗎？
這可不行??！
東征之后，必須想辦法將顧正臣送出去，送得越遠越好，澳洲、美洲、西洋都行，總之，不能讓顧正臣繼續(xù)在朝堂混了。
這個家伙太危險了，他殺人都不用刀，用嘴就夠了。
尤其是，朱元璋多疑，一旦顧正臣嘀咕兩句，自己就是塊鋼，也被削成渣渣了。
什么權(quán)謀，什么內(nèi)斗，壓根都不需要！
這種人，不能公開為敵啊，至少，不能讓他知道，自己與他為敵。
難道，自己還要找個機會，與顧正臣和解一下？
藍玉有些煩躁。
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還憋屈了？
另一艘船上。
徐永看著抓著船舷沉思的梅鴻，問道：“永績伯，還在想鎮(zhèn)國公所言未來之事嗎？”
梅鴻沒有否認，只是目光盯著九州島方向：“很難想象，但也不是不可能。大漢何其強大，匈奴不得不搬家，可后來呢，東漢末年分三國。盛唐何其強大，之后呢，一場安史之亂，由盛轉(zhuǎn)衰?！?/p>
“大明——在未來，也可能虛弱不堪！而且，敵人也可能掌握更先進的火器，一旦火器上落后了，那必然是要挨打的。我相信鎮(zhèn)國公的話，你信嗎？”
徐永堅定地點了點頭，一只手握緊腰刀：“這種事一旦做了，那可就是聲名狼藉，背負罵名，毫無利處。鎮(zhèn)國公從來不會做這種事，可他偏偏做了，又在當下找不到任何理由，那這個理由，只能在未來！”
梅鴻眼神中充滿擔(dān)憂：“是啊，沒有任何好處，反而，處處是壞處。東征之后，鎮(zhèn)國公很可能就危險了。我們做不了什么，也幫不了他什么，能做的就一個：讓這些島，變得干干凈凈！”
徐永也有些傷感。
要知道白起坑殺了四十五萬，殺神最終的下場，可是“死而非其罪”的自刎，那殺的還都是軍士?？深櫿?，要殺的，可不只是一個九州，要殺的，也不是什么四十五萬，也不是只有軍士！
顧正臣的身體不太好，再來如此一場殺戮，那他很可能會被上天懲罰，短命，甚至于某一天突然暴斃！
他是所有水師人的主心骨！
他若是走了，水師會痛，很多年！
梅鴻轉(zhuǎn)過身，沉聲道：“加快速度，盡早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