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關(guān)守將范世矜面色凝重,站在城關(guān)之上,看著五十步開外的紅河之水。
為了阻攔明軍順流而下,紅河之上已搭建起了三座木橋,每一座木橋都間隔百步。
木橋水下,綁扎著大量削尖的木樁,朝著上游方向,距離水面還有一尺多,不走近輕易難以發(fā)現(xiàn)。
可一旦走近了,想要收住去勢就太難了,船只必會被扎毀,到那時,明軍便會淪為靶子,遭遇河流兩岸、浮橋之上,甚至是白鶴關(guān)城之上的進攻。
有這么三道防線,加上白鶴關(guān)扼守,明軍想要走水路東去,幾乎是不可能。
上岸?
呵,明軍想要上岸的話,至少需要在二十里開外找尋位置,一旦上岸,還需要面對崇山峻嶺,無法行軍,而這二十里之內(nèi),皆是山石峭壁,別說上岸了,連個安穩(wěn)的停泊之地都沒有。
按理說,如此防備,加上五萬大軍,范世矜可以安枕無憂了。
但是——
大廈將傾!
明軍出芹站的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白鶴關(guān),而沐英的大軍已經(jīng)連克五關(guān),幾是沒有阻隔,浩浩蕩蕩東進,趕到白鶴關(guān)不是今晚便是明日一早!
范世矜看向副將楊武,問道:“傅友德的大軍出了諒山之地,開始朝著多邦進軍。雖然沐英不方便走陸路威脅我們白鶴關(guān),但傅友德卻可以從容安排軍隊,出現(xiàn)在我們的后方?!?/p>
楊武握著腰刀的手向下壓了下,憂心忡忡:“何止這一個壞消息,聽說大明水師在顧正臣的帶領(lǐng)之下,進駐了海陽。若是白鶴關(guān)、多邦城丟了,那升龍城可就成了一個絕地,三面被徹底鎖死了?!?/p>
范世矜眉頭微抬:“怎么,你不看好白鶴關(guān)?”
楊武側(cè)頭注視著范世矜,抬手指向太陽的方向:“前面五座關(guān)城雖都比不上白鶴關(guān),可也算得上占據(jù)地利了吧?兵力雖不多,但三千至八千不等,也是可以與明軍周旋一二吧?”
“可結(jié)果呢?”
“范將軍,坡壘關(guān)、芹站那些殺明軍數(shù)萬的事,升龍城、多邦城傳傳也就是了,誰愛信就信,可咱們的上游之地,傳來的消息只有一個:無力抵擋,幾盡全滅!”
“白鶴關(guān)確實是一座雄關(guān),也確實占據(jù)地利。但說回來,這里的地利較之坡壘關(guān)、隘留關(guān)、雞翎關(guān)、芹站如何,差不多,甚至還不如吧?那些地方都丟了,在這種情況下,我確實不看好白鶴關(guān)能擋住明軍?!?/p>
范世矜轉(zhuǎn)過身,倚靠著女墻:“我也沒底氣能攔住沐英。說實話,我戰(zhàn)死在這里無妨,只是手底下有五萬將士,這里面有父子兵,有兄弟兵,甚至還有三代兵!讓他們折在這里,我心不安!”
楊武見此,猶豫了下,壓低聲音道:“既是如此,何必尋一個保全之策?”
范世矜呵了聲:“保全,如何保全?”
楊武看向西面:“既然明軍勢大,兵勢威武,而且我聽說,大明皇帝下了旨意,要改安南為交趾。不管這里叫什么名字,咱們總需要留點火種,不能全滅折在這一場戰(zhàn)爭之中。”
范世矜看著含蓄,想說又不點明的楊武,索性挑明了:“你是說,投降明軍?”
楊武看著范世矜,臉上沒有半點慍怒之色,眼神里似乎還帶著幾分期待,想來他也有這個心思,便點了下頭:“占城乃是一個小國,這些年來尚能三次攻陷升龍城,數(shù)十萬大軍拿他沒辦法?!?/p>
“而大明國力何止占城百倍,此番南下兵力更多達數(shù)十萬,兼是三面出擊。安南的國運——恐怕要到此為止了?,F(xiàn)在歸順,還能混個一官半職,若是死戰(zhàn),咱們只有死路一條。”
范世矜自然清楚戰(zhàn)斗的結(jié)果,不管這白鶴關(guān)能擋住明軍多久,半個月,一個月,甚至是兩個月,但最終一定會被攻破。
守不住的。
與其死傷無數(shù),換一個悲壯的下場,不如投降。
正所謂良臣擇主而事,良禽擇木而棲,臣服強者,不丟人吧,何況幾百年前哪有什么安南人,都是華夏人。
白鶴關(guān)西十里,舟船遍布。
旗艦內(nèi)。
沐英看著輿圖,面色凝重地對何福、俞輔、段岑等人道:“軍士瞭望白鶴關(guān)的情報已經(jīng)送來了,城墻高大不好攀爬,水道被三道浮橋阻隔,兩岸之上還有軍隊部署,一旦我們的船只抵達,便會落入三面受敵的境地?!?/p>
何福也知道白鶴關(guān)不好打,但還是自信地說:“雖是三面受敵,但我們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憑借著火器優(yōu)勢,我們大可先一步,大量殺傷兩岸之敵,至于那浮橋,一把火燒了便是。只要船能到白鶴關(guān)城附近,咱們就能將火藥彈丟到城里去!”
俞輔指了指輿圖中白鶴關(guān)城的位置:“這里距離河道很近,甚至可以以弓箭封鎖河道,為避免傷亡,我建議舟船停在浮橋外二百步,然后借助火器作戰(zhàn)。”
沐英緊鎖眉頭,沉聲道:“火器火器,不要以為咱們手中握著火器,就能包打天下了。安南也有火器,白鶴關(guān)之上也有神機炮。此戰(zhàn),必須做出更充分的安排。”
沐晟伸出手,從果盤里拿起一枚干巴巴的紅棗,一邊吃一邊看著討論的諸將。
在這種場合里,還輪不到自己發(fā)話。
就在沐英等人作戰(zhàn)方略時,千戶鄧西源走了進來,稟告道:“白鶴關(guān)派了人前來,希望見一見沐副將軍。”
沐英有些錯愕。
大戰(zhàn)將起,你派人來是干嘛?
下戰(zhàn)書,沒這個必要吧,反正都要打了。
恐嚇,讓明軍知難而退?
明軍又不是嚇大的,都到這里了,幾句話也不可能退走。
莫不是——
沐英見到了范世矜的心腹將官范世歡。
范世歡沒有繞彎子,拿出了范世矜的文書,言道:“我家將軍愿打開城門,撤去守衛(wèi),歸順大明,換白鶴關(guān)五萬將士一條生路。”
沐英即便是有所準備,可也有些拿不準,這該不會是詐降吧?
沐晟有些郁悶,仗還沒開打,沒被逼至絕境你們就投降,這也太沒骨氣,太不是東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