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
諒山,坡壘關(guān)。
胡持重喝了幾杯酒,瞇著眼對守將阮成道:“酒我喝過了,但你的罪責(zé)能不能逃脫,可不是我這種人可以開口就能擺平的?!?/p>
阮成擦了擦額頭冷汗,惶恐不知如何是好,只一味地解釋:“射傷大明使臣的事實在不能怪我,胡郎中,是大明使臣嘴太臭了,他在城關(guān)之下如何叫罵,你是沒聽到,若不是我克制,他的尸體就躺在城外了……”
啪——
胡持重一拍桌子:“你他娘的還不如將他弄死!現(xiàn)在大明使臣被射傷跑回廣西了,這豈不是給了大明開戰(zhàn)的借口?干脆殺了,埋了,報一個失蹤,大明沒有證據(jù)咱們也能轉(zhuǎn)圜啊。”
阮成傻眼了。
從憑祥出關(guān)沿著山道走,迎面就是咱們坡壘關(guān),他能怎么個失蹤,總不能說他們跑山里尿個尿被野獸叼走了吧,大明也不信啊……
說起來,一開始阮成也沒想動手,甚至都想開城門讓大明使臣進來了,可問題是,大明使臣在城外叨叨的實在太兇了,指著自己的鼻子在那罵。
回想當(dāng)日。
那使臣高傲至極,聲音粗糲,幾是吶喊:“安南無知小兒,竟敢進犯大明,今日天使至此,若不速速出城跪迎,他日大軍踏平城關(guān),殺你們個雞犬不寧……”
“一個個狗模狗樣,還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了,敢掠殺大明百姓,誰是主使,大明必將他大卸八塊,他的兒子當(dāng)驅(qū)口,他的女人當(dāng)娼妓,他的子孫后代,連同你們一起,都該淪為賤人……”
就因為氣憤不已,阮成對話了幾句,對方竟說自己“狺狺狂吠,尚是吠不如狗”,還要入城之后打自己個“四仰八叉,如個王八”,娘的,王八招你惹你了……
憤怒失去了理智,阮成這才一箭將大明使臣給射下馬去,對方惶恐逃跑。
可事才過去沒幾天,胡持重就來了,聽聞此事之后,更是一頓威嚇,說自己有殺身之禍,甚至可能連累全家。
阮成不想死,哀求胡持重救自己。
胡持重沉聲道,目光變得冷厲起來:“那你從實交代,是誰命你進攻憑祥,又是誰讓你掠殺大明百姓的?太上皇對此是一點都不知情,更不曾命過你們主動出擊過!”
阮成臉色一變,不安地回道:“沒誰指使,這不過是慣例罷了,每隔兩年,總需要出去練練兵膽,殺一些人,見見血。”
胡持重見軟成不說實話,起身就往外走:“既然你要犧牲一家人為他人守口如瓶,那就等待全家被砍頭的旨意吧?!?/p>
阮成慌亂了,趕忙攔住胡持重:“胡郎中,我,我說!”
胡持重盯著阮成。
阮成低頭,回道:“是杜子平杜將軍。”
胡持重皺了皺眉頭:“阮將軍,這話我不可能信,太上皇那里也不可能信,世人誰不知杜子平失勢之后,被貶為了白鶴千戶。一個千戶,還不如你的官職高,能指揮得動你?”
阮成見胡持重不信,轉(zhuǎn)身去取了一封信,遞給胡持重:“這是杜子平將軍派人送來的信,他許諾重金,讓我進犯大明,引起大明怒火,繼而迫使胡判首知班事領(lǐng)兵離開升龍城,他好借機與新皇、太上皇走動,回歸朝廷?!?/p>
胡持重看過信件之后,深吸了一口氣:“這個杜子平,竟有如此心計!為了牽制住胡判首知班事,為了自身的榮華富貴,他竟不惜挑起安南與大明之間的戰(zhàn)爭?”
阮成趕忙說道:“胡主事只要愿意幫我擺平此事,下官日后必將效犬馬之勞,并愿將所得重金,悉數(shù)送上!”
胡持重眼神一亮:“就是不知道這杜子平用了多少重金收買你。”
阮成知道轉(zhuǎn)機到了。
這事不擺平,倒霉的就是自己。
錢財這東西嘛,總歸要先有命后才能享受,別錢弄到手命沒了,這多悲哀……
“三千兩白銀。”
“三千兩?”
胡持重喉嚨動了動,好一筆巨款啊,自己一年下來,辛辛苦苦也存不到是二十兩,三千兩足夠自己干一百五十年了!
只是這事不太好搞定啊。
雖說有這封信可以指正是杜子平主謀,可這個家伙命硬,上次得罪了胡季犛,觸怒了皇帝,那不也沒一擼到底。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萬一這次干不掉杜子平,等他翻了身,自己也要倒霉啊。
還有這阮成,他是朝廷的守將,卻收錢辦事,挑起邊釁,太上皇能饒了他嗎?
等等——
我擔(dān)心阮成死活干嘛,他死不死都與我發(fā)財無關(guān)啊。
太上皇要殺他,那就殺,死了自己花錢花得豈不是更安心?
若是能保住阮成,那自己還能多一個朋友。
想到這些,胡持重笑了,對阮成道:“我倒不是個愛財之人,只是愛惜人才。你鎮(zhèn)守坡壘關(guān)多年,大明不敢進犯分毫,是一個真正的猛將。這事,說到底與你關(guān)系不大,都是那杜子平的錯……”
阮成千恩萬謝,領(lǐng)著胡持重去了后房,將一箱箱的銀子打開。
白花花的銀子讓胡持重迷亂了雙眼,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胡持重當(dāng)天便讓人裝了銀子,上了馬車走了,臨別還對阮成道:“阮將軍,待到下次相見時,我希望是在升龍城,你的高升宴上?!?/p>
阮成感謝不已,恭恭敬敬地時將人送走了。
待到胡持重的馬車走得不見影時,阮成臉上的笑逐漸消失,對走過來的阮有為道:“這就是太上皇的人啊,也不過如此?!?/p>
阮有為呵呵笑了:“胡判首知班事早就想徹底除掉杜子平了,這一次,他怕是徹底沒了活路。你做得很好?!?/p>
阮成行禮:“愿為胡判首知班事效力!”
阮有為很是滿意,拍著阮成的肩膀道:“現(xiàn)在咱們就等大明的軍隊開過來了,只要他們敢來,那大業(yè)必成?!?/p>
阮成有些擔(dān)憂:“聽說大明軍隊可不弱,這般激怒大明會不會適得其反?”
阮有為背負(fù)雙手,自信且篤定:“大明再強,還能強過當(dāng)年的元軍?元軍我們能都讓他們有來無回,明軍也一樣!放心吧,明軍最多動動聲勢,不可能大動干戈,畢竟這諒山的城關(guān)可不是那么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