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紹芳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來的人是顧正臣，畢竟山西大移民的消息被御史傳開了，江浦挨著金陵，這點消息還是可以聽得到。
一個遠在山西的河北巡撫使突然出現(xiàn)在應天府的江浦縣衙，這誰能受得了？
盧紹芳衣冠不整地跑到大堂，卻沒看到顧正臣，一問才知道，顧正臣去了監(jiān)房，急匆匆地趕了過去，卻被攔在了監(jiān)房之外。
監(jiān)房內(nèi)。
陸嵐聽到了開門聲，惺忪中醒來，看到一道火光，還有從光里走出的一道人影，看不清來人容貌，但也能猜測出是縣衙之人，瞇著眼問道：“這天不亮，就要提審嗎？”
自從被卷入駝子被殺案之后，陸嵐已經(jīng)被關押幾個月了。
側過身，讓光照在臉上。
陸嵐終于看清了來人模樣，駭然不已，驚呼道：“鎮(zhèn)國公！”
顧正臣審視著老了許多的陸嵐，緩緩地說：“李善長的事你聽到了嗎？”
陸嵐苦澀不已，喊道：“全都是誣告，是謊言！家主是不可能謀逆、造反，鎮(zhèn)國公你是知道的，即便是造反成功了又如何，他自己當不了皇帝，駙馬也當不上皇帝！那謀逆為誰謀逆，只圖一個滿門殺頭的罪名嗎？”
顧正臣清楚陸嵐的話有道理，卻也沒為李善長開脫，只是面無表情地說：“李善長已經(jīng)下獄了，盧仲謙的背叛讓他很難自保。若是當真想要李善長活命的話，你是關鍵?！?/p>
“我？”
陸嵐?jié)M是驚訝。
顧正臣凝重地點頭：“沒錯，你若是配合調(diào)查，自然能救李善長，若是不配合，還有所隱瞞，那李善長會死，而你與你的家人，也會作為李善長的同黨一起去刑場。”
陸嵐疑惑地看著顧正臣：“我愿意配合，可我當真與駝子的死無關，當時我們睡得昏沉——”
顧正臣擺了擺手，打斷陸嵐：“駝子是誰殺死的，我們已經(jīng)調(diào)查個差不多了。我需要你配合的，不是駝子的死，而是羅根夫婦的死?！?/p>
陸嵐緊了下眉頭：“羅根夫婦的死與我有何關系？”
顧正臣呵了聲：“那我換一種說法，羅木山與你有沒有關系？”
陸嵐臉色露出震驚之色，察覺到了不對，趕忙掩飾；“誰是羅木山，我根本不認識此人?！?/p>
顧正臣看向監(jiān)房門外，沉聲道：“錦衣衛(wèi)搜查過你的家，我翻看過文書，發(fā)現(xiàn)你家中魚竿、魚簍頗多。來之前派人去問過你的家人，他們說那是你與你兒子陸江所用?！?/p>
“你的家人還說，洪武三年之前，你就曾多次垂釣于長江兩岸，每得大魚，可歡喜三日。只不過后來因為體力不支，加上生意出現(xiàn)了麻煩，便不再垂釣?？呻S后，你的兒子陸江便接了手，成為了釣魚翁。這些，我沒說錯吧？”
陸嵐低頭：“沒錯?！?/p>
顧正臣繼續(xù)說道：“洪武三年，你從金陵跑到江浦垂釣，在這個意外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那個人便是凌說！”
陸嵐退后一步，陷入更黑暗的地方。
顧正臣走向陸嵐：“當年，你與凌說談論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之后，你與羅木山，也就是那羅根夫婦有了聯(lián)系，你兒子陸江釣魚之后，還會去送一些給羅根?！?/p>
“陸江每次前往與離開走的都是小道，加上羅根的家本身就偏僻，能見到他的人不多，但在洪武十二年三月份，陸江送魚時發(fā)現(xiàn)羅根夫婦在接待客人，而那個客人，便是凌說的弟弟凌言?！?/p>
說來也是不巧，凌言被送到江浦一直查找當年送羅根夫婦魚的那個人，硬生生找了許久也沒找到。
不是凌言不盡力，而是盡力了也找不到。
之前是運氣不好，后來是因為陸嵐、陸江都在監(jiān)房里蹲著，凌言找人，那是在街道上，在酒樓在茶坊在渡口，他不可能跑到監(jiān)房里去找……
陰差陽錯之下，總找都找不到。
直至前幾日陸嵐的家人被釋放，凌言才終于發(fā)現(xiàn)了陸江，并讓陸嵐與羅根的線顯現(xiàn)出來，顧正臣才有了與李善長對話時的猜測。
不久之前，凌言確信那個人就是陸江。
顧正臣背負雙手：“所以，你知道羅根，且與羅根十分熟悉。我有理由相信，你與羅根走近保持關系，背后有李善長的緣故，是他的授意，也是他的安排。因為李善長很清楚羅根之前是什么身份，有多少本事?！?/p>
陸嵐的腰桿塌了下去，人靠著墻緩緩蹲下：“凌說的信？這個家伙死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竟還留下了一些后手。說起來，鎮(zhèn)國公可以找到凌言，查到這一步，我實在是敬佩。我若是說出來過去，你能保李善長不死嗎？”
顧正臣認真地回道：“不能！”
陸嵐苦澀之中，呵呵笑了：“不能，那我為何要告訴你？”
顧正臣不說話，只看見陸嵐。
陸嵐沉默了會，哀嘆了一口氣：“是啊，這件事不是你可以做主的，全看皇帝心思。告訴你，你可以從中周旋一二，不死人或是少死一些人。罷了，時至今日，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只是外面的人，是不是應該退出去一些，免得聽了不該聽的事？”
顧正臣回頭看了看，見林白帆點頭，便說道：“你放心吧，周圍都被封住了。至于他們，知道凈罪司的存在?！?/p>
陸嵐坐了下來，腦袋靠著墻：“洪武二、三年，老爺與劉基之間的斗爭越來越激烈，楊憲、凌說等人更是沖鋒在前，意圖將老爺打倒。我因為身世清白，且與凌說有故交，不引人注目，就是在那時候，被老爺選出來打探消息的人?！?/p>
“老爺手中有一份名單，知道一些被遣散的人手，所以我借垂釣江水的名義不斷出金陵，沿著長江兩岸找尋一些人手，并在江浦發(fā)現(xiàn)了羅木山，不過此時他已經(jīng)改了名字，也就是羅根。”
“后來我想游說羅根，幫忙打探消息，搜集金陵各方動態(tài)。只是不曾想，羅根與凌說關系甚密，所以拉攏羅根的事就擱置了下來，直至楊憲、凌說等人被殺，我與羅根才再次建立了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