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江船廠。
秦冶、王宿帶著張培、姚鎮(zhèn)至案發(fā)現場。
王宿指了指不遠處三根木頭,言道:“那就是大型三腳架的木頭,刑部的人來探查過,沒發(fā)現什么問題。但這種三腳架按道理說,應該是不會失穩(wěn)的?!?/p>
張培、姚鎮(zhèn)走了過去。
這三根木頭每一根都有一人合抱粗,長在四丈左右,全都是杉木。木頭底部砍了兩個環(huán)形凹坑,凹坑有兩根拇指粗,深不過三寸。
張培用手摸了摸凹坑處,秦冶解釋道:“這是為了穩(wěn)住三腳架,避免向外滑開,特意設計出來,方便用繩子將三根木頭底部連接,這樣一來,即便是三腳架不穩(wěn)定,那還有第二道繩索可以支撐下,不至于瞬間崩斷??蛇@一次事故極是詭異,不僅三腳架中有兩根失穩(wěn),就連繩子也沒有發(fā)揮作用,直接被崩斷?!?/p>
姚鎮(zhèn)問道:“繩子在何處?”
秦冶皺眉:“被刑部的人拿走了,在這之前我們看過,繩子確實沒有割斷的痕跡,像是力量過大,無法承受崩斷的?!?/p>
姚鎮(zhèn)看了看張培。
張培言道:“符合崩斷并不意味著一定是在這里崩斷的,繩索在綁扎之前,是誰負責的,是誰勘驗的,又是誰復驗的?按照格物學院關于蒸汽機相關事宜的規(guī)矩,每一項安排都有規(guī)范吧,這些人可做到位了?”
秦冶臉上的愁容更深了:“繩索是龍江船廠提供的,勘驗也是龍江船廠的人負責,格物學院的人只是負責了最后的驗查,做這件事的人是李今商?!?/p>
張培皺眉:“我也算是在格物學院走動過的人,為何沒聽說過機械工程院有李今商這號人?”
秦冶感嘆道:“此人是三個月前進入機械工程院的,因為試航不斷,人手跟不上,便將他安排到了這里負責最后的驗查。”
三個月前?
張培瞇著眼看向秦冶。
秦冶解釋道:“是商人捐助得的名額。不過此人平日里辦事很是認真,以前并沒出過差錯?!?/p>
張培點頭。
格物學院需要的錢糧多,花銷大,商人給錢,確實是可以送人進來。
姚鎮(zhèn)走至木頭的另一端,看著上面粗大的馬王釘,又看了看開裂的木頭,問道:“李今商這個人在哪里,總不可能被刑部的人帶走了吧?”
秦冶搖頭:“這倒沒有,在格物學院里。事發(fā)之后,他也十分自責?!?/p>
張培走到姚鎮(zhèn)身旁,看看看馬王釘,用手摸了摸,對姚鎮(zhèn)道:“這馬王釘好像有些古怪?!?/p>
姚鎮(zhèn)俯身查看:“哪里古怪了?”
張培指了指馬王釘的一只釘腳道:“你看看這中間,有些許銹痕,可在釘腳里面、外面,都沒有銹痕。但看馬王釘的釘身,也有一些銹痕?!?/p>
姚鎮(zhèn)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這馬王釘雖然釘到了木頭里,但中間出現了一條縫?!?/p>
張培點頭:“不進雨水,這銹蝕沒辦法解釋??蛇@就很詭異了,這馬王釘怎么可能只釘了里面一半、外面一半,恰恰中間沒釘上?按理說,釘子砸進去,這釘腳應該完全沒入木頭里面,無論如何中間位置不應該與釘腳左右不一樣才是。”
姚鎮(zhèn)看向秦冶、王宿:“這個細節(jié),刑部的人知道嗎?”
秦冶微微搖頭:“刑部探查時并沒發(fā)現這個問題。”
姚鎮(zhèn)面色凝重地檢查之后,對張培道:“三根馬王釘都是如此,顯然是被人動過手腳,整個三腳架根本就支撐不了多少重量,一旦強行拉動,這馬王釘會頓時脫開,縱使底下的繩子不斷,這木頭也會散架!”
如此沉重的木頭,如此沉重的蒸汽機,一旦失穩(wěn),后果是想當然的慘烈。
張培看向秦冶、王宿:“繩子與馬王釘,可能是他們留下的最大破綻!”
秦冶明白過來,點頭道:“我這就告知馬院長,代堂長,然后讓刑部的人記錄在冊?!?/p>
張培微微點頭。
這些事不記錄在刑部公冊之上,很容易被推翻。而且這事也不能一直拖著,時間長了,風吹雨打,這馬王釘全都出現了外表銹蝕,那誰還說得清楚?
必須刑部的人參與進來,格物學院等一起形成書冊,這才算是板上釘釘的證據。
張培想起什么,問道:“事發(fā)之后,格物學院、龍江船廠不是進行了安撫,走了撫恤嗎?為何還會有家眷鬧至應天府衙門,要狀告格物學院?”
秦冶搖了搖頭:“這事我們也說不清楚,事發(fā)之后,撫恤便按規(guī)定走了,每個百姓給錢鈔五十兩,糧二十石,一次給付,格物學院承擔八成,龍江船廠出兩成。按理說這個撫恤已遠遠超出了朝廷服徭役死傷的撫恤,他們的家眷也都認了,還簽了文書,可誰想有一戶王姓人家第二天就去了應天府衙門?!?/p>
姚鎮(zhèn)呵呵冷笑:“這背后定是有人在運作,只可惜侯爺不在,否則這些小鬼一定會被抓出來!”
秦冶哀嘆一聲:“顧堂長遠在南洋,即便是回來也要兩三個月,這么久,風波早就淹沒了格物學院。”
張培剛想說話,便看到丁山魯急匆匆朝這邊走來。
丁山魯趕至幾人面前,急切地說:“定遠侯,定遠侯——”
“定遠侯怎么了!”
張培、秦冶等人急切不已。
丁山魯喘平了氣,看著幾人,言道:“定遠侯的信送到了京師!”
“信?”
秦冶、張培有些失落。
這個時候,眼下棘手的事幾封信可以解決的,既然是送信,說不得顧正臣還距離京師很遠,他也不知道京師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顧正臣的信確實送到了京師,充當信使的是水師的千戶陳何懼。
陳何懼不僅帶來了顧正臣給顧家的家書,給格物學院的安排文書,還帶來了顧正臣、晉王關于朱亮祖、關于廣州的文書。
雖說顧正臣告訴過朱亮祖,半個月之后會離開港口返回京師,但顧正臣沒答應朱亮祖這段時間里不安排人送信到京師。事實上,廣東出了如此大的事,若是顧正臣不上奏,晉王也不送個信,那吃不了兜著走的很可能是朱亮祖和顧正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