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需要一代接一代，青黃不接不行。
學問這東西，不是幾個人小圈子能搞定的事，必然需要依賴于一定的社會基礎(chǔ)，一定的學識基礎(chǔ)。
真以為掉下來個蘋果，萬有引力就出現(xiàn)了？
假的。
牛頓為了弄出來萬有引力，借鑒了不少前人的知識，沒前人的付出與積累，牛頓未必能到那個高度。
同樣，顧正臣希望自己可以給大明種下科學的根苗，興許過個三代、五代，十代，大明可以率先進入蒸汽時代，引領(lǐng)第一次工業(yè)革命。
只要這個根苗存在，大明就可以在研究與認識領(lǐng)域占據(jù)先發(fā)優(yōu)勢。新學問與新技術(shù)的不斷出現(xiàn)與應用，應該是改變國運的鑰匙。
現(xiàn)在，顧正臣打算打造這把鑰匙，以格物之名！
朱元璋收到了顧正臣打造“大明格物學院”的文書，對顧正臣想弄一批人才設(shè)個獨立的學院并不介意，權(quán)當多了個“社學”。
但問題是，顧正臣強烈要求自己當山長，他當堂長。
朱元璋呵呵笑了笑，也沒在意，掛個名頭就掛個名頭吧，大教場外還有一大片荒地，劃撥給顧正臣三十畝，想蓋房子就去蓋，反正自己不出一文錢。
顧正臣很是忙碌，連兒子名字都沒起，就開始在大教場內(nèi)與外忙碌起來，一邊推動新軍訓練，一邊興建格物學院。
為了展示格物學院的與眾不同，顧正臣派人到句容將石灰打造為水泥，然后運至金陵。
水泥制造在泉州府早已摸索清楚，并不存在技術(shù)問題，加上顧正臣竟然還是句容知縣，發(fā)一道文書，縣衙負責，百姓支持，何況當?shù)氐氖业V藏十分豐富。
混凝土路面，混凝土柱，混凝土屋頂，混凝土樓梯，混凝土碑，混凝土圍墻，當然也需要大量的磚石。
這些新材料的應用自然引起了工部的注意，工部尚書李敏在見識到混凝土在建造方面的優(yōu)勢之后，當即抓著顧正臣搖晃起來。
丫的，有這么好的東西為啥不早點說？
知不知道馮勝為了修筑嘉峪關(guān)，連土都要放嘴里嘗一嘗味道了，為了那一座城，多少人連米湯都沒得喝，全都弄成糊糊混進去打土塊了。
知不知道許多邊關(guān)為了修復城池，動輒耗費巨大，開山鑿石，幾里甚至幾十里的運輸，苦了多少百姓！
知不知道關(guān)外一些地方不好修筑城池，卻因為戰(zhàn)爭需要不得不修筑城池，朝廷征調(diào)了多少民力多少百姓，知不知道在這個過程中，許多百姓被突如其來的騎兵砍殺，損失慘重！
“將方子交出來！”
李敏直言道。
顧正臣整理了下衣襟，笑道：“工部要方子，自然是不能不給。但你也知道，格物學院戶部可是沒給撥一個銅板，一張寶鈔……”
李敏臉色一變：“戶部不給你錢，你還能找工部要不成？再說了，你是戶部侍郎！”
顧正臣搖了搖頭：“陛下不準戶部批，但沒說不準工部買混凝土配方?！?/p>
“你需要多少？”
李敏猶豫了下，問道。
顧正臣笑道：“不多，兩萬貫錢鈔。”
“兩萬貫錢鈔還不多？天殺的，你信不信我跑去句容找人拿出水泥，然后安排匠人去打造混凝土，我還不信了，工部這點事都辦不成！”
李敏發(fā)了狠。
顧正臣并不介意，催促道：“盡管去，若是覺得麻煩，本官也可以先賣工部一點水泥、沙土與小石頭，直接拉走。五百斤水泥要你十貫錢，其他附送如何？”
李敏跺了跺腳：“十貫錢就十貫錢，來人，拉走！”
顧正臣笑著安排人將物資交給李敏，繼續(xù)去忙了。
半個月后，李敏垂頭喪氣地來了，看著顧正臣郁悶不已。
材料對了，可似乎還有什么不對勁，工部召集了幾十個匠人嘗試，水泥用完了，混凝土也做出來了，可這玩意根本就無法和格物學院的混凝土相提并論。
雖然也處理過，沒有什么坑坑洼洼，澆筑的時候也好好的，可過幾天到處都是裂縫，而且澆筑地越厚，這裂縫越大。最讓李敏無語的是，這些匠人打造的水泥壓根就扛不住兩錘子……
事實證明，混凝土這東西不是看看就能掌握的，需要方法。
“兩萬貫錢鈔，什么時候答應，什么時候給你法子?！?/p>
顧正臣不容商議。
李敏無奈，只好轉(zhuǎn)去找戶部商議，戶部不答應，李敏又上書找朱元璋。
朱元璋置之不理。
天下都是老子的，你顧正臣的法子也是大明的，怎么還能讓朝廷買呢，這不合適，你應該主動上交。
李敏走投無路，接連上了七封文書，最終朱元璋專門讓顧正臣參與朝會，并在朝堂之上呵斥了他一頓，言道：“捐給朝廷，方是正道，好好的官員，為何成了奸商？”
顧正臣嘆息一番，解釋道：“陛下，混凝土的成功是一次次試驗出來的，損失人力、物力與財力無數(shù)。若工部這次看中了混凝土法，一文不花就拿走，他日格物學院耗費頗多研究出來的其他東西，是不是也要無償捐獻出來？若是如此，誰還有心思盡心去研究……”
“臣以為，但凡新的技術(shù)、工藝與物件，皆是先投入而后有所成。為了彌補前期的投入，將所成之物售賣自然是合情合理。再說了，光祿寺的火者也不愿輕易捐出自己創(chuàng)造的拿手菜吧？”
古人對手藝很看重，甚至還有什么傳男不傳女，傳內(nèi)不傳外的說法。把混凝土理解為一門手藝，這事就好理解了。像是后世，你就是想加盟開連鎖店，那也得需要加盟費不是，怎么可能讓你白白拿走方子……
胡惟庸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支持顧正臣：“陛下，顧縣男所言極是。一門技藝當有其價，若朝廷強行索要，與匪徒何異？且混凝土事關(guān)邊防，臣以為應酌情議價，然后交法子交工部，傳邊鎮(zhèn)?！?/p>
朱元璋看了看胡惟庸，又看了看顧正臣，玩味地笑了笑：“既是胡相為你說話，那就折一萬貫錢鈔，將法子交給工部?！?/p>
“臣領(lǐng)旨?！?/p>
顧正臣謝恩。
退朝之后，胡惟庸走向顧正臣，滿是笑臉地說：“顧縣男竟拿出了這種厲害之物，實在令人驚嘆。今日有些空暇，可否共飲一杯清茶？”
丞相邀請，可是榮幸。
但顧正臣婉言拒絕了胡惟庸，拱手道：“多謝胡相城邀與美言，只不過事務繁忙，實在無暇歇息，還請體諒。”
涂節(jié)見顧正臣走了，至胡惟庸身邊，低聲道：“相爺何必為他說話，讓他落得一個不忠不孝、不重國體的罪名不是更好？”
胡惟庸背負雙手，老謀深算地一笑：“你不懂，現(xiàn)在需要與他走近，在重要時候站出來支持他。這樣一來……”
“這樣一來，他也不會是相爺?shù)娜??！?/p>
涂節(jié)嘆道。
胡惟庸側(cè)身看了一眼涂節(jié)，哈哈大笑地抬起腳向前走去：“我要的是，陛下以為他是我的人！只要陛下認準了這一點，剩下的事就好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