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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他好茶

  冷風(fēng)卷著檀香撲面而來。

  眾人屏息凝神,目光緊緊鎖在她身上。

  薛綏整了整僧袍走出來,好似方才什么都未發(fā)生,慢條斯理重新合上房門,方才對著階下眾人淡淡頷首行禮。

  “見過端王殿下,端王妃?!?/p>

  李桓目光掃過她泛紅的耳尖,聲音冷得像冰。

  “太子殿下呢?”

  薛綏坦然地看著他。

  “太子殿下針灸后心神安定,已入睡了?!?/p>

  入睡了?

  眾人瞠目結(jié)舌,仿佛聽到天方夜譚。

  就連來福和關(guān)涯等人都有點(diǎn)吃驚,表情從難以置信到痛心疾首……

  大敵當(dāng)前,太子爺如何能安然睡去?

  李桓臉上掠過一絲陰霾,指節(jié)捏得幾近發(fā)白。

  偏偏薛綏神色自若,轉(zhuǎn)向來福道。

  “殿下脈象虛浮,可是平日里勞心過度?夜間難以安枕?”

  來福愣了愣,連忙躬下身子,膩著笑容回答。

  “正是正是,太子爺近來為軍務(wù)煩勞,夙夜憂思,已有半月未曾安睡……”

  “既然如此——”薛綏從袖中摸出一個(gè)藥包,遞給來福。

  “用這安神散用水沖服,可改善睡眠。粉末亦可裝入香囊,放于枕下……”

  熟悉的藥香味兒,撲入鼻端。

  李桓臉色一變。

  這不就是當(dāng)初薛六交給薛月沉,為他準(zhǔn)備的睡眠香囊?

  來福忙不迭應(yīng)是,看著薛綏從容指點(diǎn)的樣子,倒真像個(gè)懸壺濟(jì)世的郎中一般,一時(shí)不知該為殿下高興,還是替他捏把汗。

  薛月沉察覺出李桓的不悅,挺著孕肚上前一步,拉住薛綏的手。

  “六妹妹,姐姐好生想你。自你離家便吃盡苦頭,如今在庵中,可還過得安穩(wěn)?”

  “有勞端王妃掛懷。”薛綏看著她眼底的憔悴,眉頭微微一蹙,“天氣這般冷,王妃身子為重,不如先去客房烤烤火,暖暖手腳也好?!?/p>

  “姐姐沒事……能見著你就好?!?/p>

  薛月沉強(qiáng)笑著示意婢子,遞上食盒。

  “這是姐姐特意讓灶上做的,全是你從前愛吃的……”

  “端王妃有心了?!毖椊剡^話頭,指尖在食盒邊緣頓了頓,才又接過,“既已入佛門,這些人間美味還是少沾為妙。”

  她隨手將食盒遞給小昭。

  “你拿出去和如意分了吧?!?/p>

  小昭躬身接過,指尖觸到食盒,竟有余溫。

  “小昭謝過姑娘,謝過王妃?!?/p>

  薛綏合十垂眸,語調(diào)平淡柔和。

  “端王,端王妃,請至客堂用茶……”

  李桓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終是甩袖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三人各懷鬼胎,沉著臉在客座落座,

  錦書托著茶盞入內(nèi),小心翼翼地上了茶水。

  屋子里暖和了許多。

  薛月沉抬眼望向薛綏,眼神帶著幾分怯懦,試探著握住薛綏的手。

  “六妹妹,姐姐近來胎象不穩(wěn),想在庵中住些時(shí)日。太醫(yī)說此處清凈,于胎兒大有益處……”

  “王妃瞧著氣色不佳,確實(shí)需得靜養(yǎng)?!毖椵p聲道:“只是這庵中平日清苦,恐會委屈了王妃?!?/p>

  薛月沉聽出她的拒絕,眼圈瞬間泛紅。

  “不妨事。有妹妹在旁,便是粗茶淡飯,姐姐也甘之如飴。往后你我姐妹形影相伴,便又似回到了從前的日子……”

  她又看向李桓,肩膀微微垮下,語氣帶著哀求。

  “你說是不是,王爺?”

  李桓坐得筆直,只輕嗯一聲,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薛綏。

  “平安清瘦了許多?可是咳疾未愈?”

  他不知不覺放柔了聲音。

  “陳鶴年新配了枇杷膏,改日差人送來?!?/p>

  薛綏眉心微蹙,正要拒絕。

  房門再次被推開,李肇大步走了進(jìn)來。

  “皇兄何必破費(fèi),水月庵的草藥茶比枇杷膏可好使許多……”

  許是這一覺睡得舒心,他面色紅潤,眼底青黑褪了幾分,眉眼帶著剛睡醒的慵懶,俊秀的下頜線透著勃勃生氣……

  便是李桓也不得不暗中感慨,年輕氣盛的張揚(yáng),鋒芒在外,卻更顯風(fēng)度翩翩……

  李肇渾然不覺空氣中凝滯的尷尬,徑直在薛綏身側(cè)坐下,自然而然地拿起她面前的茶杯飲了一口。

  “好茶?!?/p>

  薛綏低頭腹誹。

  這……確實(shí)好茶!

  李桓微微一笑,指尖緊緊攥著茶盞邊緣。

  “佛門乃清凈之地,殿下這般行徑,不怕御史臺彈劾?”

  “彈劾?”李肇嗤笑一聲,屈指輕叩桌面,那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盡顯儲君的威儀。

  “皇兄不如先說清楚,為何你老丈人府上的幕僚會與敵國使臣私會?孤近日查案,倒是尋到些有趣的東西——”

  薛月沉手中暖爐險(xiǎn)些脫手,面露驚惶。

  李肇滿意地看著端王夫婦驟變的臉色,忽地笑著起身。

  “方才一番勞神,倒覺得腹中饑餓。今日天寒,孤請諸位用一頓齋飯如何?”

  李桓微微瞇眼:“太子殿下盛情,豈有不允之理?”

  “皇兄,請——”

  “太子殿下,請!”

  

  齋堂內(nèi),一幅松煙墨繪的《雪中聽禪圖》懸掛在正墻上,留白處幾枝修竹橫斜,透著清寂禪意。

  李肇端坐主位,漫不經(jīng)心撥弄碗中的飯菜。

  薛綏坐在最末的蒲團(tuán)上,一襲禪衣被炭火烘出淡淡檀香。

  “這素肉豆腐做得倒是精巧?!崩钫貖A起一片琥珀色的素齋,嘗了嘗,示意來福端給薛綏。

  “你且試試,若覺得合口,孤回頭讓膳房照著做些齋飯送來庵里……”

  李桓猛地放下筷子:“殿下,這于禮不合?!?/p>

  瓷碗相撞的脆響,驚得薛月沉指尖一顫,湯匙濺出幾滴湯水。

  “王爺……”

  李桓按住薛月沉發(fā)抖的手,抬眼時(shí)換上溫潤笑意。

  “太子殿下此舉傳出去,讓天下人如何議論?”

  “皇兄多慮?!崩钫孛蛄丝诓?,目光掃過薛月沉隆起的腹部,笑得諱莫如深,“王妃有孕在身,皇兄該把心思放在嫡子身上,莫要總盯著旁人的地盤……”

  薛綏捏著竹筷的指節(jié)發(fā)白。

  她太熟悉李肇這種笑——

  如一頭蟄伏的狼王,在逗弄爪下的獵物,神情越淡,惡意越深。

  果然,他下一句便道:“孤還聽聞端王府的陳醫(yī)官,近日頻繁出入西街暗巷王婆子的藥鋪,不知是否為了替王妃安胎?”

  齋堂陡然死寂。

  炭盆里爆出的火星炸在青磚上,濺起幾點(diǎn)焦黑的碎屑。

  陳鶴年是太醫(yī)院的人,本可直入御藥房,卻偏往西街暗巷鉆,當(dāng)然不會僅僅是為了安胎。

  那就必然有別的勾當(dāng)……

  薛月沉慘白著臉看向李桓,不見他反駁,突然間干嘔起來。

  李桓霍然起身,扶住薛月沉搖晃的身子,厲聲質(zhì)問李肇。

  “殿下這是何意???”

  “玩笑罷了?!崩钫爻脸炼Γ鄣讌s似結(jié)著冰。

  “皇兄這般在意,莫非被孤說中了心事?”

  他不待李桓辯駁,忽而轉(zhuǎn)頭笑看薛綏,上挑的眼尾仿若一只狐貍。

  “了塵師父說說,這世間求而不得的執(zhí)念,佛祖可曾渡化過哪一樁?”

  薛綏盯著他淬著寒意的眼眸,聲音輕如落雪。

  “佛渡眾生,不渡執(zhí)念?!?/p>

  窗外忽起狂風(fēng),卷著雪風(fēng)撲向窗欞。

  李肇的笑意終于淡去,目光掠過李桓緊繃的面容,像覆著堅(jiān)冰的深潭。

  “佛祖慈悲,皇兄若有什么見不得光的勾當(dāng),盡可在佛前懺悔……”

  “太子帶著殺心入庵,便懷疑他人要褻瀆這方凈土?”李桓沉下臉,拱了拱手。

  “殿下如此猜忌,臣奉陪不起,告辭!”

  說罷拂袖而去。

  “王爺——”薛月沉失聲輕喚,腹中忽然一陣絞痛。

  薛綏探身要去扶她,竹筷突然墜地。

  她彎腰去撿,卻見李肇靴底一挪,碾住那筷子。

  然后俯身扶住她的胳膊,指腹隔著禪衣滑到她腕間。

  “還吃什么?人都?xì)馀芰耍 ?/p>

  “……”

  她抬眸,正撞進(jìn)李肇笑意翻涌的黑眸。

  沒有戲謔,只有近乎偏執(zhí)的占有欲,燙得她心口驟痛。

  情絲蠱在血脈里尖叫,仿佛與李肇心跳同頻,掠過密密麻麻的癢意。

  她聽見自己略略沉啞的聲音。

  “殿下舌燦蓮花,將來必定洪福齊天?!?/p>

  李肇低笑一聲,靴底挪開,將她拎起來。

  “薛平安,你果然最懂怎么往孤心口捅刀。”

  他似笑非笑,指尖在她光禿禿的腦門上點(diǎn)了一下,不再看她,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那觸感輕得像一片羽毛,卻讓薛綏氣得指尖發(fā)顫。

  狗人!

  真該把他也氣跑。

  薛綏壓住情絲蠱翻江倒海般的躁動(dòng),垂下眼眸,看著李肇氅衣下擺掠過門檻時(shí)揚(yáng)起的弧度,雙手若有千斤之重,半晌才抬起合十。

  “恭送太子殿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