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菲菲呆呆地看著我，哭泣聲消失，唯有淚水還在流淌。

我別過臉，沒有看她。

“言盡于此，這或許是我們最后一次心平氣和的交流，往后，你好好照顧自己?！?/p>

我邁步要走。

這時，白菲菲一把拉住了我：“不要！”

她滿臉祈求：“不要離開我，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你了啊！”

我嘆息一聲道：“何必呢？你能眼睜睜看著我殺了白樂樂嗎？”

白菲菲不答，沙啞著聲音道：“至少現(xiàn)在，你還沒有殺了她，不是嗎？至少現(xiàn)在，我們還有最后一段相處的時間，不是嗎？”

我語氣溫柔：“這又有什么意義呢？”

既然沒有結(jié)果，何必還要繼續(xù)？

徒增痛苦罷了。

白菲菲緊緊拉著我的手，痛苦的搖搖頭：“不，有意義！”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我沒有頹廢，也沒有逃避。我宣布辭去家長之位，只是以退為進(jìn)，任何過錯，任何結(jié)果，我都會承擔(dān)……因?yàn)橛心阍谖疑磉??！?/p>

“可如果連你也拋下了我，我真不知道還能依靠誰。求求你，你不要走。如果你覺得不合適，那我，那我真的可以放下白家，放掉一切的！”

她語氣誠懇。

我也相信她的決心。

可我們之間的阻礙，是白家嗎？

不是啊。

我轉(zhuǎn)過身，輕輕撫摸她的臉。

她眼里閃過一抹欣喜，嘴角微微勾起。

而后，我問了她一個關(guān)鍵的問題：“那白樂樂呢？”

白菲菲的笑容僵在臉上，眼里的光彩瞬息消散。

這才是我們之間，永遠(yuǎn)也解不開的死結(jié)啊。

在她心里，家人、親情很重要，即便是白家偌大的產(chǎn)業(yè)，也只能排第二。

只要我開口，她甚至愿意為我放棄白家。

這無疑是將我放在了最高的位置。

卻不是唯一。

我也沒資格奢求我是唯一。

可惜。

她心里最重要的幾個人，是永遠(yuǎn)不可能放下仇恨，解開恩怨的。

我的問題，無疑是將她一直避而不談，一直不愿提及的事，再一次擺在了明面上。

這樣的選擇，或許對她太過殘忍。

可我沒得選。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輕聲道：“其實(shí)，你已經(jīng)在心里作出了決定……”

話沒說完，她用力大喊：“我沒有！”

她痛苦的笑了起來：“我沒有啊。如果我真的作出了抉擇，就不用早這么難受了?！?/p>

她從沙發(fā)上緩緩起身。

像一條藤蔓，一天天的沿著我攀爬而上。

最后，她用力環(huán)住我的脖子，將她自己用力的塞進(jìn)我的懷中。

“還記得之前你答應(yīng)過我的嗎，我有一個條件，你還沒有兌現(xiàn)?！?/p>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用近乎祈求的語氣說：“我不會要求你饒了樂樂，我只求你，最后陪我一段時間，在找到樂樂之前，別離開我，可以嗎？”

看著她憔悴的臉，我終究沒忍心拒絕她。

我點(diǎn)點(diǎn)頭：“好。”

白菲菲破涕為笑，她用力把我拽到沙發(fā)上坐下，而后跑進(jìn)了洗手間里。

沒一會兒，她洗干凈臉上的淚痕，面帶笑容的跑了回來，在我身邊坐下，緊緊挨著我。

她說：“昨晚我跟那些人說，辭去白家家主之位，但他們沒同意?！?/p>

我冷笑著說：“他們會同意才怪！”

那些人，本事沒多少，心眼卻多得很，個頂個都是老狐貍。

如今白家家業(yè)被一把火燒了大半，幾乎就是一堆廢墟，若是同意白菲菲辭去家主之位，誰去收拾這個爛攤子？

靠他們？

想得美！

白家無恙時，他們大可以趴在白家身上吸血，坐享其成。真要讓他們出錢出力，他們不會答應(yīng)，也沒那個能力。

白家?guī)资谧尤?，加上依托白家吃飯的那么多人馬。

每一天，花錢如流水。

讓他們從身上割肉？

對她們來說，跟殺了他們沒兩樣。

再一點(diǎn)，白家為什么會遭這么大的災(zāi)？

只因?yàn)榘讟窐废氘?dāng)家主，卻被白菲菲搶走了。

白樂樂惱羞成怒，寧愿毀掉一切，也不想拱手讓于他人。

連親姐姐尚且如此，即便現(xiàn)在他們心里或有念頭，也絕不敢接受。

他們怕自己成為白樂樂的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你玩了一手以退為進(jìn)？想要學(xué)正德帝？”我若有所思。

白菲菲重重點(diǎn)頭：“沒錯！不破不立，事到如今，他們沒得選。想讓我頂事兒，那就把本該屬于我的東西全給我吐出來！我要真正掌握白家的一切，包括人事任命，財(cái)務(wù)管理，資產(chǎn)管理，還有對外交接、對內(nèi)懲處獎罰的一應(yīng)權(quán)利！”

這一刻，我仿佛聽到她在說：“我要節(jié)制天下兵馬！”

正所謂太陽底下無新鮮事，數(shù)千年來，任何事都曾發(fā)生過，只要你想，都能從史書中翻到答案。

我之所以說她要學(xué)正德帝，便是如此。

正德帝，就是明孝宗朱厚照。他即位時，大權(quán)幾乎被朝堂百官掌控，他名義上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實(shí)則和傀儡沒什么意義。

為此，他先是搬進(jìn)豹房，不見任何大臣，又封自己為大將軍。

而后，他又以極快的速度親赴邊關(guān)掌握邊軍，御駕親征蒙古，大獲全勝，順勢調(diào)邊軍入京，組建天子親軍，利用宦官制衡朝臣，最后又清算宦官，親掌親軍。

他以一種近乎荒誕，好似玩鬧的方式，在朝臣尚未反應(yīng)過來的情況下，掌握了與朝臣對抗的權(quán)利。

等朝臣反應(yīng)過來，這個所謂的“傀儡”，乃是一頭吃人的猛虎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為此，大明正德皇帝只能易溶于水。

而現(xiàn)在，白菲菲的情況，就和此類似。

白家同樣內(nèi)憂外患。

那些個老東西，同樣掌握著許多權(quán)利。名義上她是白家家主，想做什么，卻都被那些老東西掣肘著。

如今，她以退為進(jìn)，正是趁著一地廢墟，那些人不敢背鍋的時候，真正掌控白家的大好機(jī)會。

想法不錯。

而且以她的本事，我相信她會成功，都不用我出謀劃策。

這一刻，她面容堅(jiān)毅，眼中閃著凌冽的神采。

她似乎成長了許多。

沒那么天真了。

也更果斷和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