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姿儀先是愣住,繼而陷入良久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抬起頭,語氣認真:“對不住?!?/p>
我淡淡笑了笑:“沒事?!?/p>
帳篷里再次陷入沉默。
原本,這是一次我主動發(fā)起的試探。
未曾想,變成了一次開誠布公的交流。
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話題。
不過,楊姿儀腦筋轉(zhuǎn)得很快。
她問道:“所以,你之前對我們態(tài)度大變,就是因為,你懷疑你爸媽的死,跟我們有關(guān)?”
事情都說到了這個地步,隱瞞已經(jīng)沒了必要。
我點點頭,說道:“我爸媽,當年被江湖十六門的人聯(lián)起手來,騙到了洞庭湖,繼而被殺害?!?/p>
“一直以來,我都在尋找當年的仇人??上В斋@都不算大。唯一知道的兩件事,第一件,當年他們之所以殺害我爸媽,就是為了拿到秘寶鑰匙,從而取出傳國玉璽。第二件,當年這件事的發(fā)起人,被人稱為老司理?!?/p>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冊門有個人,名叫老黃歷的?!?/p>
楊姿儀等我說完,開口道:“這些我確實不怎么了解。不過,你如果相信我們的話,可以找個時間,跟我爺爺聊一聊。他知道的應該比較多?!?/p>
說罷,她掏出了手機,按了幾下,把顯示屏拿給我看。
手機上顯示的,是一個聯(lián)系人。
上面標注了“爺爺”兩個字。
我沒有糾結(jié)。
如果楊老真是老司理,那我現(xiàn)在,同樣在他的關(guān)注之下。
即便挑明了,他不承認,情況也不會有什么變化。
可如果楊老不是老司理。
那就更好了。
楊老,可是江湖里的活冊子!
很多事,他大概會了解。
只要他愿意說,我報仇的進度,會加快一大截!
看到我點頭,楊姿儀撥通了楊老的電話,又打開了免提。
幾秒鐘后,電話接通。
楊老爽朗的聲音響了起來:“呵呵,小儀,沒事吧?剛剛那邊跟我打電話,說你們遭遇了一場襲擊,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我沒事?!?/p>
楊姿儀淡淡回應,繼而忍不住吐槽:“爺爺你也知道這事兒啊,怎么就沒想著給我打個電話呢?”
楊老笑道:“嗐!貝勒不是跟你一塊兒嘛,有他在,出不了什么大問題。至少,你的安全是有保證的?!?/p>
“別的我拿不準,但單純的護住你,這小子絕對有這個能耐!”
聽到楊老對我這么信賴,我突然生出濃濃的愧疚感。
還好。
還好關(guān)鍵時候我沒犯傻。
這要是真讓楊姿儀出了事兒,楊老又跟當年的事兒沒關(guān)系,我該怎么面對這個老人?
我主動開口道:“對不住,楊老,讓您失望了。姿儀受傷了?!?/p>
此話一出,就聽電話里傳來一聲刺耳的異響,那是桌椅劃過地板的聲音。
楊老聲音緊張:“怎么回事?小儀,你怎么樣?哪里受傷了?”
楊姿儀安撫道:“沒事的爺爺,就是被人往手上打了一下,肌肉有點損傷,筋骨沒受創(chuàng)。真給你說準了。要不是他在關(guān)鍵時候出手救我,我可能真死了?!?/p>
楊老松了口氣,而后得意洋洋的說:“是吧,他鑒寶的本事不比我差,身手更是沒法比。你瞧瞧,他去那邊,是不是比我有用?”
楊姿儀認真的說:“是。不過這次打電話給您,不是保平安的?!?/p>
她看了我一眼,說道:“貝勒有些事情想問問你?!?/p>
說罷,她將電話交到了我手里。
“楊老?!?/p>
我喊了一聲,繼而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似乎察覺到我的嚴肅,楊老主動寬慰道:“慢慢說,你想問什么,能說的,我不會隱瞞的。”
我放松了些許,繼而又不發(fā)遏制的緊繃。
我用我作為了這次對話的切入點:“楊老,您認識我嗎?”
楊老隨口道:“你這小子,說什么傻話?”
我換了個問法:“楊老,您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嗎?”
電話里沉默幾秒,楊老緩緩說道:“有點猜測?!?/p>
“哦?”
我神情一凝,沒有急匆匆的問他,他對我的認知,反而問道:“什么時候的事兒?”
楊老輕笑一聲道:“第一次見面。”
他主動提及道:“是在竄貨場那次吧?你想錘金,走上了臺,將北典苑的撥浪鼓鼓槌一切兩半?!?/p>
“當時,大家伙的注意力,都在物件的真假上。唯有我,注意到了你切開鼓槌的手段?!?/p>
“那鼓槌,怎么說也是金屬。哪怕讓人放在案板上,讓人拿斧子劈,也不會那么輕松。要么劈不中,要么劈不開?!?/p>
“可你只是一揮手,那鼓槌就被切開了?!?/p>
“我也是在江湖上走南闖北許多年的,這種手段,我只在我爺爺嘴里聽過。那是索命門用來割喉的手段。再加上那時候你手里壓根沒兵器,我就更加確定了。”
“畢竟,索命門最盛名的一樣東西,就是他們用來殺人于無形的刀?!?/p>
“之后,我默默觀察了你挺久。又估摸著你的年紀,把過往二十來年里,江湖中發(fā)生過的一些大事兒,回顧了一遍,就稍微找到了些線索。當然,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我也沒有想要把你查個底朝天的念頭。對我來說,你是什么人,不重要。你是什么樣的人,才重要?!?/p>
我苦笑一聲。
不愧是老江湖。
哪怕經(jīng)受過四妹嚴苛的訓練,得了一身的本事。
哪怕跟在四妹屁股后頭,見識了不少人和事兒。
可跟這樣的老前輩比起來,我還是太嫩了。
我這才問出那個問題:“所以,你認識我爹娘?”
楊老承認了:“認識,當然認識。當年江湖十六門的魁首,一個統(tǒng)領(lǐng)北斗七星,一個統(tǒng)領(lǐng)福祿壽。實打?qū)嵉奈淞置酥?!?/p>
武林盟主?
聽著多響亮的名號啊。
可他們終究死了。
死得很江湖。
死于江湖陰謀。
又死得很無奈。
死于手底下人的背叛。
我問道:“你知道,當年他們怎么死的嗎?”
楊老悵然笑了笑:“還能怎么死的?江湖人,死在江湖里,不是理所應當?這江湖啊,就是個泥潭,里邊各種蛇蟲鼠蟻都有。好些江湖人,為的只不過是一口飯吃,一條活路??纱蟛糠秩耍强酥撇蛔?nèi)心的貪欲的。”
“一開始,這份貪欲應該叫渴求??是蟾玫娜松?,渴求活的更滋潤,更舒坦。這本來沒什么錯??煽傆心敲磶讉€人,他們有資源,有本事,也有更大的貪婪。甚至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就能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對這種人來說,死幾條人命,壓根不叫事兒。所以,當蕭梁興沖沖的找上我,對我說出他對你的猜測,想把你拉進公家的門時,我是很贊同的,甚至樂得配合他?!?/p>
“但其實,我和蕭梁都清楚,當你突然出現(xiàn)在武陵,身懷一身本領(lǐng)的時候,這個幾率,就小的不能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