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帖軍營地突然響起震天的號角,七萬殘兵被重新整編,波斯重甲兵列成鋼鐵方陣,突厥近衛(wèi)營舉著圓盾護(hù)住兩翼,所有火把都被點燃,在沙地上拖出長長的光帶。
李文忠在沙丘上看得清楚,銀槍指向帖軍的陣型:“他們想跑?!?/p>
身邊的親兵握緊了馬槊:“將軍,要不要現(xiàn)在沖下去?”
“等?!崩钗闹彝瞧苿拥幕鸸?,“他們的陣型很密,硬沖會吃虧。等他們進(jìn)入溝壑地帶,再動手?!?/p>
帖軍的沖鋒開始了。
重甲兵的鐵蹄踏得大地發(fā)顫,突厥兵的狼嚎聲在戈壁回蕩,他們像條受傷的巨蟒,朝著左翼的沙丘撞去。
最前面的波斯兵剛沖進(jìn)溝壑,明騎的火銃就響了,鉛彈在鐵甲上炸開,帶起的血珠瞬間被寒風(fēng)凍成冰粒。
“加速!”塔什在陣中嘶吼,重劍劈掉一支飛來的箭矢,“別管傷亡!沖過去!”
米爾扎的近衛(wèi)營在側(cè)翼狂奔,彎刀砍斷迎面而來的明騎馬腿,卻被李文忠的銀槍挑翻了旗手。
狼頭旗倒下的瞬間,突厥兵的陣型出現(xiàn)了混亂,明軍騎兵趁機殺入,馬槊與彎刀碰撞的火花照亮了半邊天。
塔什的重甲兵組成人肉壁壘,鐵甲與鐵甲碰撞得鏗鏘作響,他們像釘死在沙地上的鐵樁,用身體堵住溝壑的隘口。
明騎的馬槊如林般刺來,有的穿透波斯兵的胸膛,槍尖從后背帶出凍成冰碴的血珠,可那些被貫穿的軀體依舊死死攥著騎槍,手指嵌進(jìn)槍桿的木紋里,哪怕馬槊將他們挑離地面,雙腳還在徒勞地蹬踹,不讓明騎前進(jìn)一步。
一名重甲兵被三柄馬槊同時貫穿,身體像掛在槍林上的破布,卻用最后一絲力氣咬住身邊明騎的手腕,直到對方的彎刀劈碎他的顱骨,紅白色的漿液濺在同伴的鐵甲上,瞬間凍成猙獰的冰花。
米爾扎親自舉著彎刀沖鋒,刀刃劈斷一名明騎的馬槊,順勢將其連人帶甲劈成兩半,上半身撞在巖壁上,血順著巖縫往下淌,在冰碴里匯成細(xì)流。
他剛轉(zhuǎn)身砍翻第二名明騎,李文忠的銀槍已帶著寒風(fēng)掃來,槍風(fēng)擦著他的肩頭掠過,鐵甲被撕開一道口子,帶血的皮肉翻卷出來,血珠滴落在沙地上,瞬間凝成暗紅的冰晶。
米爾扎痛得嘶吼,卻不敢回頭,只能揮刀劈開迎面而來的馬槊,戰(zhàn)馬在冰血混合的沙地上打滑,險些將他甩下鞍座。
廝殺在溝壑間炸開,帖軍的陣型被明騎的沖鋒切割成數(shù)段,像被斬成幾截的毒蛇,卻憑著人數(shù)優(yōu)勢瘋狂蠕動。
波斯兵的重劍劈開明騎的馬腹,腸子混著熱氣涌出,落在冰沙上迅速凍結(jié),戰(zhàn)馬痛得人立,將騎手甩進(jìn)帖軍陣中,被亂劍砍成肉泥。
突厥兵的短矛專刺明兵的咽喉,矛尖帶著碎冰從后頸穿出,有的明兵被釘在巖壁上,身體還在抽搐,血順著矛桿往下滴,在腳下積成小小的血冰池。
明軍的火銃噴吐著火舌,鉛彈打在波斯鐵甲的縫隙里,炸開一團(tuán)血霧,有的帖軍被轟掉半邊臉,頭盔里灌滿紅白色的漿液,卻依舊舉劍劈砍;馬槊橫掃而過,將突厥兵的頭顱連帶著頭盔挑飛,腔子里的血柱噴得比人還高,落在冰面上濺起細(xì)碎的血珠。
沙地里的血混著冰碴,被馬蹄反復(fù)碾壓,踩上去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嚼碎了骨頭。有的明騎戰(zhàn)馬滑倒,騎手被甩進(jìn)帖軍堆里,瞬間被重劍與短矛戳成篩子,血從篩孔里涌出,在冰沙上漫開,又被后面的鐵蹄踏成血色冰泥。
一名波斯千夫長的坐騎被明騎的馬槊刺穿,他摔在冰血里,鐵甲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卻翻身抱住明騎的馬腿,用牙齒啃咬對方的肌腱,直到馬刀劈碎他的下頜,嘴里還嵌著帶血的皮肉。
旁邊的明騎剛要填裝火銃,突厥兵的短矛已刺穿他的肋骨,矛尖攪碎了他的肺葉,血沫從嘴角涌出,他卻用最后一絲力氣將火銃砸向?qū)Ψ降哪?,鐵管嵌入突厥兵的眼眶,兩人抱著滾進(jìn)血冰池,在廝打中一同凍僵。
溝壑中段的尸體堆得幾乎與巖壁齊平,波斯鐵甲兵的尸體壓在明騎身上,有的還保持著互相撕扯的姿勢,血與冰在尸堆縫隙里凍結(jié),將他們焊成一團(tuán)。
一名斷腿的明兵趴在尸堆上,用火銃抵住一名波斯兵的后腦,扣動扳機后,鉛彈從對方的面門穿出,帶著碎骨與腦漿濺在他臉上,瞬間凍成硬殼。他剛要爬起,突厥兵的彎刀已劈斷他的脖頸,頭顱滾落時,眼睛還盯著溝壑盡頭的光亮。
李文忠的銀槍在帖軍陣中翻飛,槍尖挑著一名突厥百夫長的尸體撞向人群,鐵甲撞在巖壁上崩裂,露出里面凍硬的內(nèi)臟。
他的白袍已被血浸透,凍成暗紅色的硬殼,卻依舊擋不住槍尖的鋒芒——每一次揮槍,都有帖軍的殘肢飛起,有的手臂掛在巖棱上,手指還在微微抽搐;有的斷腿落在冰沙上,被戰(zhàn)馬拖著滑行,在身后畫出一道暗紅的血痕。
廝殺聲、慘叫聲、鐵器碰撞聲在溝壑里回蕩,與冰塊碎裂的聲響交織成一曲煉獄之歌。
帖軍靠著人數(shù)往前拱,明軍憑著悍勇往后壓,雙方的尸體在溝壑里越堆越高,血冰漫過了馬蹄,每一步都踩著碎骨與凍肉,而那道象征生機的溝壑出口,還在硝煙與血霧的盡頭若隱若現(xiàn)。
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照進(jìn)溝壑時,帖軍的前鋒終于沖出了明騎的封鎖。塔什與米爾扎在沙丘頂端相遇,兩人都帶了傷,身后的殘兵不足一萬,卻終究撕開了一道口子。
“走?!彼怖兆?zhàn)馬,聲音冷得像戈壁的寒風(fēng),目光掃過身后仍在廝殺的士兵時,沒有一絲波瀾。
那些被明騎纏住的波斯重甲兵正發(fā)出絕望的嘶吼,有的被馬槊釘在巖壁上,身體被火焰舔舐著,鐵甲在高溫下發(fā)出滋滋的聲響,皮肉燒焦的惡臭順著風(fēng)飄來,他卻猛地調(diào)轉(zhuǎn)馬頭,鐵靴狠狠踹向馬腹。
米爾扎望著遠(yuǎn)處越來越近的明軍援軍煙塵,那道灰黃色的幕布下,隱約能看到明騎的銀甲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像一群即將撲食的餓狼。
他喉結(jié)滾動,突然打了個手勢,身邊的突厥兵立刻解下腰間的火油囊,朝著身后的溝壑潑灑。
粘稠的火油順著血冰流淌,浸透了堆疊的尸體與斷裂的兵器,一名明騎的馬蹄剛踏入火油區(qū),突厥兵就射出了燃燒的火箭。
“轟”的一聲,溝壑里瞬間燃起熊熊大火,火焰舔舐著巖壁,將空氣烤得滾燙。
那些還在廝殺的士兵瞬間被火海吞噬,明騎的戰(zhàn)馬受驚狂跳,卻被火墻困住,騎手被甩進(jìn)火里,慘叫聲在烈焰中扭曲變形,皮肉燒焦的噼啪聲里,能看到人體在火中蜷縮成詭異的弧度。波斯兵的鐵甲被燒得通紅,他們在火里瘋狂掙扎,卻像被扔進(jìn)熔爐的鐵塊,很快便不動了,只留下一具具焦黑的骨架,被后續(xù)的落石砸得粉碎。
火墻如一條燃燒的巨蟒,暫時擋住了追趕的明騎,火光照亮了塔什與米爾扎倉皇的臉。
兩人并轡狂奔,身后是燃燒的營地,那些來不及帶走的輜重、傷兵與戰(zhàn)馬,此刻都成了火的燃料,濃煙滾滾,將半邊天染成了詭異的橘紅色。
一名被遺棄的傷兵從火里爬出來,半邊身子已被燒焦,他朝著兩人的方向伸出手,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哀求,卻被墜落的燃燒木梁砸中,瞬間化為灰燼。
身前是未知的戈壁,沙地上布滿了尖銳的石棱與凍硬的血洼,戰(zhàn)馬的蹄子被劃破,血滴落在沙上,很快凍成暗紅的冰珠。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有馬蹄聲在空曠的天地間回蕩,像在為這場狼狽的突圍敲著喪鐘。塔什的甲胄上還掛著半塊燒焦的皮肉,那是剛才沖過火墻時被飛濺的火星燎到的,灼熱的痛感從皮膚蔓延到骨髓,卻比不上心底的寒意——他知道,那些被留在火里的士兵,此刻正用燃燒的尸體,為他們爭取這片刻的喘息。
米爾扎的白袍被火燎出了數(shù)個破洞,露出下面滲血的傷口,血順著大腿往下淌,在馬腹上凍成了暗紅的冰條。
他不敢回頭,卻能聞到身后越來越濃的焦臭味,那里面混雜著皮肉、毛發(fā)與鐵甲燃燒的氣息,像極了他小時候在撒馬爾罕見過的火葬堆。只是那時燒的是死人,現(xiàn)在燒的,是他們親手拋棄的同袍。
突然,身后傳來一聲巨響,火墻的一角坍塌了,明騎的銀槍在火光中閃著冷芒,顯然火墻沒能擋住多久。
塔什猛地抽了戰(zhàn)馬一鞭,戰(zhàn)馬痛嘶著加速,鐵蹄踏過一塊凍硬的血冰,冰面碎裂的脆響里,他仿佛聽到了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每一次跳動,都在為那些死去的士兵默哀,又在為自己的茍活慶幸。
戈壁的風(fēng)卷著火星與焦黑的布片,打在兩人的臉上,燙得生疼。遠(yuǎn)處的地平線與天空連成一片灰蒙,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希望。塔什側(cè)頭看了一眼米爾扎,對方的嘴唇緊抿著,臉色比戈壁的沙還要蒼白,白袍上的血跡已凍成硬殼,隨著戰(zhàn)馬的顛簸微微顫動。
“他們……”米爾扎的聲音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剛說了兩個字,就被塔什打斷。
“別回頭?!彼驳穆曇魶]有起伏,“回頭也救不了他們?!?/p>
可他自己卻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饓σ呀?jīng)潰散,明騎的身影在火光中越來越清晰,他們的銀槍上掛著燃燒的布條,像一群從地獄里沖出來的惡鬼。更遠(yuǎn)處,嘉峪關(guān)的城頭依舊矗立,那些殘破的明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像在嘲笑他們的狼狽。
馬蹄聲越來越急,將更多的血與冰踩碎在沙地里。
兩人的影子被身后的火光拉得很長,在戈壁上扭曲、重疊,又被風(fēng)迅速抹去,仿佛從未存在過。
只有那不斷蔓延的焦臭味,還在提醒著他們,這場逃亡的代價,是用無數(shù)燃燒的生命鋪就的。而前路,除了茫茫戈壁,只有未知的死亡。
嘉峪關(guān)的城頭,顧成與宋晟望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斷矛——這場仗,還沒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