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輝祖捏著茶盞的指節(jié)泛白,嘴角卻掛著一抹嘲諷的笑意。
他從軍多年,又鎮(zhèn)守濟州島十年,還從未有人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將賄賂擺到明面上。
畢竟了解徐輝祖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小徐達(dá)”,剛正嚴(yán)明不徇私情。
可現(xiàn)在倒好,一個區(qū)區(qū)女真蠻子,敢拿東西來賄賂他!
想到這里,徐輝祖就不禁啞然失笑。
案幾上整整齊齊碼著三口朱漆木箱,掀開箱蓋的剎那,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
這些野山參個個參體壯碩,蘆頭盤曲如虬龍,參須根根分明,泛著琥珀色的油光。
若放在京城或者天津,只怕要引得達(dá)官顯貴們打破頭爭搶。
可此刻在徐輝祖眼里,這些價值千金的寶貝不過是堆招搖的爛木頭——用麻袋裝蘿卜,也不過如此。
這讓徐輝祖不得不感嘆,遼東真是塊寶地啊,估計著這人參遍地都是。
當(dāng)然了,感嘆歸感嘆,徐輝祖對這些東西是根本看不上眼的。
要銀子自己有的是,什么東西會買不到。
更別提他還有個國公爵位等著繼承。
“徐將軍,下官知道徐將軍出身貴胄,看不上這一點東西,但這僅僅下官的一點小心意,還請笑納?!?/p>
這位建州女真首領(lǐng)皮袍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獐皮靴底在青磚上碾出細(xì)碎冰碴。
他小心翼翼地覷著徐輝祖的臉色,肥厚手掌搓了又搓,額角沁出細(xì)密汗珠,在寒氣中凝成白霜。
猛哥帖木兒目光投注在徐輝祖身上,心中自是明白,徐輝祖非同小可,出身顯赫,遠(yuǎn)非那些遼東都司的兵士可比,他們只需些許人參、貂皮便可輕易收買。
“東西你帶回去吧?!毙燧x祖突然將茶盞重重擱在案上“另外,都司這邊想必已經(jīng)將朝廷這邊的旨意傳達(dá)給你了吧?”
猛哥帖木兒的喉結(jié)劇烈滾動,身后隨從捧著木箱的手微微發(fā)顫。
“馬大人和葉大人已經(jīng)將說了。”
猛哥帖木兒見徐輝祖油鹽不進的,頓時無奈了,這個徐輝祖可不好對付。
“那你們建州女真的意思是?”
徐輝祖點點頭,笑了笑問道。
“徐將軍,此事朝廷這邊難道就不能再改變了嗎?”
猛哥帖木兒沒有直接回道,想了想而是問道。
“這個問題,你以后去了京城的話,可以親自去問太子殿下,這是太子殿下和朝中諸公做出的決定,你說能改嗎?”
此話一出,猛哥帖木兒頓時臉色大變。
他可是通過賄賂都司官員,了解到了大明如今的局勢。
老皇帝已經(jīng)有了禪位的意思,軍政大權(quán)盡皆在那個太子標(biāo)手中。
換句話說這位大明王朝的儲君太子標(biāo),此刻就跟大明皇帝沒什么區(qū)別!
既然是太子標(biāo)親自下的命令,那就意味著明廷態(tài)度堅決,開發(fā)遼東勢在必行!
想到這里,猛哥帖木兒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帳外忽然傳來一陣狂風(fēng),將牛皮帳篷吹得獵獵作響,燭火在風(fēng)中明明滅滅,映得他眼底滿是陰翳。
徐輝祖目光掃過猛哥帖木兒,心中暗忖,此人恐怕不會再輕易馴服。
誠然,即便猛哥帖木兒能夠暫時順從,其余女真部落亦未必會遵從其號令。建州女真內(nèi)部已然分裂成數(shù)派,覬覦首領(lǐng)之位的野心者自古層出不窮,對于這些女真人而言,爭奪王位更是家常便飯。
“徐將軍,朝廷有意開拓遼東,此乃福祉之舉,我女真各族定當(dāng)竭誠擁護,傾力相助。”
“然而,遼東之地,苦寒交迫,崇山峻嶺密布,且其北境遼闊,尚有野人與蠻族盤踞?!?/p>
“若朝廷在此地開發(fā),恐怕日后難免遭受野人蠻族的侵?jǐn)_,從而導(dǎo)致重大損失?!?/p>
猛哥帖木兒微微沉默,他強撐著擠出笑容,眼尾卻繃緊得像拉滿的弓弦。
話中含義已表述得頗為清楚,就是在向徐輝祖?zhèn)鬟_(dá)一個信息:遼東之地,群山疊翠,密林遍布,女真各部族在遭遇不測之時,可隨時撤入這深邃的山林之中。
繼而談及野心與蠻族的侵襲,這更是一種明顯的警示。
若是大明對女真各部施加過大壓力,他們將不得不采取行動,對遼東之地發(fā)起攻擊。
“呵呵?!毙燧x祖冷笑道,“我大明強盛無比,滅蒙古、征倭國,又豈會怕區(qū)區(qū)野人和蠻族,他們不鬧事還好,要是敢鬧事,正好一勞永逸的解決了他們?!?/p>
徐輝祖現(xiàn)在很想笑,覺得很有意思。
這個猛哥帖木兒竟然還威脅起自己來,威脅起大明來!
果然,李文和說的不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女真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狠狠的教訓(xùn)他們一頓,痛打他們一頓,他們是不會乖乖聽話的。
“是嘛,希望到時候朝廷的軍隊能夠像徐將軍所說的一樣,不然這野人和蠻族可是不好惹的?!?/p>
猛哥帖木兒臉色微微一變,不過依然笑了笑和徐輝祖說道。
“我倒是想要看看他們到底有多不好惹?!?/p>
徐輝祖冷冷的看了眼猛哥帖木兒。
這幾天徐輝祖已經(jīng)收到了朝廷的回復(fù),太子標(biāo)和朝中諸公對于女真各部犯下的累累罪行極其的憤慨,已經(jīng)下了命令給徐輝祖,便宜行事!
這四個字,意味著徐輝祖可以臨機決斷,哪怕調(diào)動整個遼東都司,滅了所有女真部落,都沒有絲毫問題!
徐輝祖還巴不得在這個時候,這些女真各部自己作死。有時候不狠狠的修理一頓,他們是不會老老實實的。
草原人是這樣,倭國人也是這樣,這些女真也不例外。
自古以來,古今中外都是如此。
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只有用拳頭打過去,對方痛了,剩下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猛哥帖木兒和徐輝祖這邊不歡而散。
等這女真蠻子走后,馬云與葉旺這才從幕后現(xiàn)身。
“徐將軍,為何不直接扣下他,宰了便是!”葉旺殺氣騰騰地開口道。
區(qū)區(qū)一個女真蠻夷,部落首領(lǐng),竟然敢狂妄到威脅大明!
這簡直就是對大明的瘋狂挑釁!
馬云眼中也滿是殺意,冷聲道:“果然,這女真早有異心,必須盡快鏟除!”
聽到這話,徐輝祖含笑點頭。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僅從這廝身上就不難看出,女真對我大明沒有絲毫恭順之心,留著遲早都是個禍害!”
“這個猛哥帖木兒一看就是個野心勃勃之徒,殺了他于事無補,不如將他放回去,等著這些蠻夷起兵,我們也好一網(wǎng)打盡!”
馬云與葉旺聽后眼睛一亮,頓時笑了起來。
既然要對女真動手,那索性一次性解決干凈,不然大明王師還要一個個山寨部落地去找,麻煩得很。
而且據(jù)徐輝祖所說,他們現(xiàn)在還差些功績,才能獲得爵位。
那不如等到女真大規(guī)模反叛,他們再順勢剿滅叛軍,這功績不就來了嗎?
“徐將軍運籌帷幄,我等聽命便是!”
“哈哈哈……理應(yīng)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