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微回過神,眼里有什么東西飛快閃過,半晌,她才笑了一下:“我們是親表兄妹,我哪里會真的記恨表哥,那件事就讓它過去吧,表哥勿要放在心上?!?/p>
陸晉注視著她,向來冷淡的臉上也顯現幾分在意:“只要你不對我心存芥蒂便好,我是你的兄長,我不會害你?!?/p>
燕微嗯了一聲,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兩人就到了惜風院門前。
夜深了,燕微早就想歇息了,此刻眼中不免蒙上了幾分困意。
她于是對著身側的男子道:“表哥忙了一天,下值后又陪我走了這么遠,想來也累了,我就不留表哥喝口茶了,快些回去休息吧?!?/p>
陸晉點點頭,腳卻沒動,似乎打算目送她進門后再走。
燕微上前一步,正準備接過他手里的燈,然后回院子,沒想到卻忽然被他攔了一下。
她疑惑抬眼,就見眼前人搖了搖手上提著的仙鶴燈,神情很淡,忽然問她:“你這燈是在哪個地方買的?我也喜歡這個樣式,明晚就讓下人去帶一個回來?!?/p>
燕微眉心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回答:“是在中街盡頭的地方,有些偏,記不太清了,抱歉啊表哥……”
本以為這么說能混過去,誰料陸晉卻還是攥著那盞燈的木柄,視線緊緊鎖在她臉上。
“那你這盞能割愛送給我嗎?”
他說著,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閃爍一下:“我確實喜歡,為了不讓表妹吃虧,我可以拿松山雪作為交換?!?/p>
松山雪是陸晉種的一個松樹盆景,燕微見過一次,是從塞北運回來的,悉心照料,才讓它日日枝頭掛晶,如雪般美麗。
燕微聞言,眉心微蹙,小小糾結了一下。
陸晉目不轉睛盯著她的表情。
半晌,燕微搖了搖頭:“算了,表哥,我太懶了,也照顧不了那么名貴的盆景,我還是想要我的這盞燈。表哥若是喜歡,可以吩咐下人這幾晚去街上找找,說不定能遇見。”
她說完,就見眼前人一雙黑眸定定注視著她,半晌,才松了手,把仙鶴燈遞到她手中。
他的語氣若無其事,帶著些許赧然:“讓表妹見笑了。”
燕微小聲說沒事,隨后和他揮了揮手道別,進了自己的小院。
陸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小院合上了門,他才轉過身。
——方才臉上的平和瞬間一掃而空,他陡然沉下了臉。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他直接進了書房,翻出他在京兆尹查到的文書。
這是一份人員名錄。
靖王遇刺的那夜,所有出入林湖的人員名單都被衛(wèi)隊一一篩查,記錄在案。
而這上面,唯獨沒有燕微。
陸晉專門派人去核查這份文書,本來就是為了勾掉她的名字,但顯然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他一直在猜測那個人是誰。
他心里隱隱約約有個答案,但他不想相信。
直到今晚——
陸晉放下文書,忽然攤開手心,將手指放在鼻尖,摩挲一下,輕輕聞了聞。
沒有任何氣味。
他提著那盞燈走了一路,并沒有染上任何氣味。
而那盞燈——他一上馬車,拿到手里,就特意留心去聞了聞。
是熟悉的、淡淡的蓮花香。
若不是那夜林湖岸邊,他在表妹的身上聞到,又聯想到了五皇子的傳聞,他估計一輩子都不會注意到這么淡的香氣。
而現在……
陸晉閉了閉眼,神色冷寒。
他不得不去想,表妹和五皇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們今夜共處了多久,才會讓那盞燈上也留下了他的香氣。
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香氣已經深深刻在了他的嗅覺里,也許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讓他變得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
而另一邊的靖王府,靖王和王妃回府后,王府內倒是依然一片平靜如常,并沒有什么異樣。
只是王妃院里的尚嬤嬤不知是犯了什么錯,被王妃連夜送到了莊子上,作為懲戒。
有消息靈通的奴才傳出消息,說是王爺和王妃私底下鬧了齟齬。
傳得開了,不免有更多人背地里亂嚼舌根,傳到陸禮容耳朵里時,更是讓她發(fā)了一通火氣,連著好幾日,王妃院里伺候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了什么,觸她的霉頭。
陸禮容是不得已才送走了自己最信任的尚嬤嬤,既保全了她,也是對靖王的示弱。
尚嬤嬤離京時,拉著陸禮容的手細細叮囑:“王妃,老奴只能幫您這一次了,以后在王府,您要顧好自己……”
她說著,壓低聲音,安慰道:“王爺并非氣量狹隘之人,您改日尋個由頭再認個錯,這事也就過去了,夫妻倆床頭吵架床尾和。至少,這次不算一無所獲,您鬧過之后,王爺向您承諾不納妾了,不是么?”
陸禮容不甘心:“我明明把那藥融進了茶里,為何他喝下去了卻不起作用?”
“那藥本就是助興而已,老奴哪敢讓您用烈性藥,若是傷了王爺的身體,奴婢萬死不惜?!?/p>
尚嬤嬤每句話都說得苦口婆心:“王爺不是好色重欲之人,只要他的后院里清靜,僅有您一個女人,等到來日您再誕下他的長子,這王妃之位,自然穩(wěn)穩(wěn)在您手心里了。王妃,珍重啊……”
陸禮容知道她是為自己打算,但她想起那個預知夢,只覺有苦難言。
主仆倆說了會話,尚嬤嬤坐上馬車,萬分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她家王妃,然后一路出了京城。
……
七月的京城,正處在炎夏的尾巴,最后一點悶熱壓得人心里焦躁。
好不容易捱到八月,秋風送爽,而與涼意一同來的則是各省貢院的通告與政令。
秋闈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