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雖然沒建在黃土高原上，但關(guān)中平原卻是由河流沖積和黃土堆積而形成，挖地道很方便。屋內(nèi)的地道顯然是很早之前便挖掘而成，僅有一肩寬，并且很奇妙的在入口下方設(shè)置了一個機關(guān)，在頂部有一塊木板，將之放下，便有大量事先備好的活土將整條地道堵死。

    因為地道狹窄，清理這些活土便耗費時間，待到清理完畢，刺客早就逃之夭夭，追趕不及。

    李君羨扼腕嘆息，這次追捕刺客，除了剛開始一籌莫展之外，自從房俊加入，便進展神速。挖出褚彥博，順藤摸瓜找到金屋藏嬌之處，最后將刺客包圍在這大秦寺，一步一步堪稱神奇。

    若是能將之一網(wǎng)打盡，那可就完美了……

    房俊沒那么多感慨，他和張士貴不熟，這位虢國公是死是活，他并不太在意。反倒是那位明月姑娘，既有天香之國色，又和他有過曖昧之親，若是落入“百騎”手中，倒真是有些可惜。

    如此結(jié)局也挺不錯，說不得以后還能有機會再續(xù)前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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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二陛下對這個結(jié)局自然不滿意。

    當(dāng)街刺殺一品國公、朝廷大將，簡直就是挑釁大唐國威，這等暴徒，在李二陛下看來必定要千刀萬剮誅滅九族才行，如此逍遙遁去，對于朝廷來說，難免臉上無光。

    若是以后還有刺客也存了僥幸心理，豈不是將要刺殺成風(fēng)？

    再加上阿史那結(jié)社率的那一場“犯闕”作亂，使得他對“百騎司”難免失望。

    李君羨是個沖鋒陷陣的猛將，忠誠亦毋須懷疑，可他真的不適合干這種陰暗機謀的差使。反倒是房俊的表現(xiàn)令他眼前一亮，但隨即也只能無奈的放棄這個念頭。

    難不成將“神機營”與“百騎司”合二為一？

    相比于“百騎”，他更看重“神機營”的前途。說到底，前者亦不過是一個情報部門，自信心曠古爍金的李二陛下完全沒想過弄出一個類似于錦衣衛(wèi)那樣的組織，來為自己監(jiān)視百官、排除異己?！鞍衮T”只是他的禁軍，順帶著刺探長安城中胡族異動，僅此而已。

    而“神機營”，則被他視為未來軍隊的一個強大補充。

    孰輕孰重，李二陛下從來沒有疑惑過，自然不會將最適合執(zhí)掌“神機營”的房俊，放到“百騎”去玩一些見不得人的陰謀伎倆……

    更何況，西征不得不提前，“神機營”此次亦將隨軍西征，更不能將房俊調(diào)走。

    吐蕃和土谷渾最近蠢蠢欲動，幾次三番的在邊境尋釁滋事?？雌饋恚@兩個部族定是有了某種契約，很有同退同進的意思。他們都知道獨自無法對大唐造成太大的威脅，卻很想在入冬之前開戰(zhàn)，即便不能取得太大的戰(zhàn)果，亦可一雪和親被拒之恥，順便占領(lǐng)幾座城池劫掠一番，以之緩和冬季的漫長酷寒和物資緊缺。

    以游牧為生的民族，弓馬嫻熟戰(zhàn)力剽悍，夏日里縱馬馳騁肆無忌憚，但是到了冬天水草凋敝風(fēng)雪漫天的時候，便不得不如偃旗息鼓安分起來。

    風(fēng)雪，是他們的天敵。

    若是倒霉遇到雪災(zāi)，全族的人口和牲畜甚至能凍死一半。往往一個興盛的部落，僅僅一場天災(zāi)就一蹶不振……

    聯(lián)合起來，以和親被拒的名義劫掠一番，儲存足夠的糧食物資越冬，便成為最好的方法。

    以大唐的國力，很難同時對吐蕃和土谷渾開戰(zhàn)，所以兩個部族這一次底氣十足。

    然而令他們沒想到的是，面對他們的流氓行徑，李二陛下這一次沒打算退讓。

    李二陛下身體里有一半胡人血統(tǒng)，令他更了解胡人的天性，欺軟怕硬、弱肉強食、得寸進尺，便是他們的遺傳基因。當(dāng)年“渭水之恥”讓性格剛強的李二陛下差點自殺，引為生平最大恥辱，如今又豈能面對吐蕃和土谷渾的咄咄逼人，再來一次“渭水之盟”？

    最重要的一點是，如今御書房里裱糊了一副字。

    “不和親、不賠款 、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李二陛下很喜歡這幅字，更喜歡這里邊蘊含著的睥睨天下的霸氣！

    但如此同時，這幅字也很操蛋……

    它在激勵著李二陛下發(fā)奮圖強、奔向更雄偉的人生目標(biāo)的同時，也如同一個緊箍咒，讓他不敢肆意妄為。一旦亂來，必然被那些口服心未服的可恨家伙抓住把柄，大肆抨擊，少不得又是一頓惡心。

    所以他覺得，其實自己是被房俊那個小王八蛋給道德綁架了……

    但是不管怎么說，李二陛下打定主意，前所未有的強硬，非但沒有妥協(xié)，反而主動出擊。

    雖然很難同吐蕃和土谷渾主動開戰(zhàn)，卻可以雷霆萬鈞之勢覆滅高昌國！只要高昌國覆滅，吐蕃和土谷渾都得掂量一下，真的惹毛了大唐，會有什么后果！

    最近，李二陛下殺雞儆猴的把戲玩得很溜……

    既然要覆滅高昌國以此達到震懾作用，那就必須速戰(zhàn)速決，原定的出征計劃必須提前。

    大唐帝國的國家機器，緩慢但精確的運轉(zhuǎn)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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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俊如同大多數(shù)大唐臣民一樣，從來不認為覆滅高昌國有什么難度，只是時間的長短而已。威武霸道的大唐全力一擊，小小的高昌國絕對沒有第二個結(jié)局。

    高昌國王曲文泰曾藐視大唐軍隊：“唐去我七千里，磧鹵二千里無水草，冬風(fēng)裂肌，夏風(fēng)如焚，行賈至者百之一，安能致大兵乎？使能頓吾城下一再旬，食盡當(dāng)潰，吾且系而虜之。”

    不知道是誰給了他如此自信，在大唐軍民看來，完全是無知之談。

    膽敢挑戰(zhàn)大唐的國威，即便是遠在七千里外，也必誅之！

    現(xiàn)在的大唐，就是有這份豪氣！

    房俊憂慮的是另一件事。

    李二陛下并未對淶陽鄭氏定下什么誅滅九族的之罪，但單單淶陽鄭氏直系便達到三百余口，押解進長安城之時，囚車成行，哀泣不絕，觀者無不惻然。

    膽敢挑戰(zhàn)李二陛下的皇威，那就得做好付出代價的準(zhǔn)備。

    淶陽鄭氏的結(jié)局，在天降大雨的那一刻就已然注定。

    最悲哀的是，在淶陽鄭氏被李二陛下下旨押解進京之時，沒有一個世家門閥出頭，為他們求情……

    當(dāng)房俊站在路邊，看著須發(fā)皆白、面若死灰的鄭伯齡被關(guān)在囚車?yán)镅和滩看罄?，也不由得為這老家伙不值。

    他把整個家族當(dāng)做籌碼，為那些門閥世家沖鋒陷陣，可到了最后，連一點點同情都沒有得到。人們只會說鄭伯齡咎由自取，淶陽鄭氏罪有應(yīng)得，卻從未有人去看一眼囚車后面那些哀哀啼哭的嬰孩……

    哪怕鄭伯齡罪惡滔天，可稚子何辜？

    就因為他們生在鄭家，喝了鄭家的奶水、吃了鄭家的飯？

    房俊很憤懣，對于這種兇殘的法制感到難以忍受的厭惡，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連坐制度與宗法制度相伴整個封建文明始終，是基于帝王統(tǒng)治利益而對宗法制社會關(guān)系所作的調(diào)整和規(guī)范，使宗族社會統(tǒng)一于王法之下，造成宗族社會中人人自危自保，人人執(zhí)法的法治形勢。

    別說房俊無能為力，哪怕是李二陛下想要廢黜，都會受到極大的阻力。

    千百年的形成的制度早已根深蒂固，想要一朝廢棄，談何容易？

    一股頹廢的無力感潮水一樣席卷全身，穿越者又怎樣？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是救世主……

    房俊明白這樣的道理，他什么都懂，卻看不開。

    在巨大的歷史慣性面前，他就像一只渺小的螳螂，舉著自己單薄的手臂，試圖去阻擋歷史的巨輪……

    房俊深深吸了口氣，轉(zhuǎn)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