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錦衣衛(wèi)衛(wèi)所那昏暗而靜謐的房間里,陸璟又一次坐在堆滿卷宗的桌前,緩緩展開淮南王舊案的卷宗。
這卷宗,他已翻閱過無數(shù)遍,以往他的關(guān)注點,始終聚焦在淮南王、世子以及幾名男丁身上。可今日,長公主那一番話,話中有話、意有所指,讓他心中不禁泛起懷疑,他要再看一遍卷宗。
晨風(fēng)等密探當(dāng)初在京城活動時,他就曾反復(fù)查看過這些卷宗,那時心中便隱隱有些疑慮,只是怎么也找不到疑惑的根源。
如今,或許是因為長公主的暗示,陸璟特意將目光投向了淮南王排行第五的孩子。這一查,竟發(fā)現(xiàn)是一位淮南小郡主?;茨贤跣仗K,小郡主名叫蘇輕宛。只因她是女子,且去世時還是個孩童,在這厚厚的卷宗里,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若不是陸璟仔細(xì)查了淮南王家眷資料,根本不會知曉這個名字。
陸璟輕輕呢喃著:“蘇輕宛,小五……”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個大膽的猜測,那個從小被西南王領(lǐng)養(yǎng),年齡與小郡主相仿的女子,難道真的就是淮南王小郡主?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養(yǎng)心殿上撞死的女孩,那是皇上精心策劃的一場局,為的就是逼迫西南王就范。那真正的郡主,難道就是這個被忽視的小五?
“會不會是我想多了?”陸璟在書桌前不停地踱步,窗外風(fēng)雪呼嘯,那寒冷似乎透過窗欞,直直鉆進(jìn)他的心里,讓他仿佛墜入了寒冬。
他又想起長公主也曾親昵地喊過小五,若她真的是小郡主,長公主為何不告發(fā)她呢?
“等等,陸念青……”陸璟突然停下腳步,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淮南王世子蘇靖,字自長青。他記得郡主似乎很害怕木將軍看到陸念青的臉,而長公主曾和世子有婚約。
若陸念青……想到這里,陸璟震驚得雙手緊緊捏著手里的卷宗,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疤膳铝耍∪暨@就是真相,真的太可怕了。那長公主為什么要把這些透露給我?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陸璟在風(fēng)雪中思索良久,最終下定了決心。他一把火燒了淮南王家眷的卷宗,而后連夜進(jìn)宮,直奔月華殿。
長公主竟還未就寢,仿佛早已料到他會來,正靜靜地等著他。看到陸璟一路風(fēng)雪,發(fā)絲上還掛著未化的雪花,長公主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本宮喜歡聰明人,陸大人是看到什么了?”長公主率先開口,聲音輕柔卻又帶著幾分試探。
陸璟在風(fēng)雪中冷靜了一路,此刻他神色平靜,直視著長公主的眼睛,問道:“殿下告訴我這些,想必也知道我會猜想到陸小公子的身份,您就不怕我告訴皇上?”
長公主不慌不忙,反問道:“你會告訴皇上嗎?”
陸璟沉默了片刻,長公主見狀,繼續(xù)說道:“本宮也想為小五謀一條生路,再這么下去,她必死無疑。她若出事,念青也不安全?!?/p>
陸璟冷笑一聲,說道:“公主太小看郡主了,她重情重義,就算出事,那是她家最后一條血脈,她絕不會害小公子。她或許比你,更在意小公子,因為西南王都不曾知道小公子的身份,可想而知,她防著任何人。如今卻被你捅出來了,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我是皇上的寵臣,我若告密,你們都必死無疑,我還能扶搖而上,青云路暢通無阻?!?/p>
長公主聽后,目光依舊平靜如水,她淡淡地問:“你真的忠心于皇上嗎?陸大人,你若真的忠誠,為何要救皇叔,為何要背后挑唆,破壞皇上的籌謀?養(yǎng)心殿撞死的小郡主,她是皇上的刀,可背后操刀的人,是你吧,刀鋒太尖銳,終會反噬其主?!?/p>
陸璟心中一震,沒想到長公主竟知曉這么多。他看著長公主,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一時間,殿內(nèi)安靜得只能聽到窗外風(fēng)雪的呼嘯聲。
“殿下是何時知道她是我的人?”陸璟忍不住揣摩,長公主究竟知道多少?他也小看了長公主,她掌軍權(quán)這么多年,位高權(quán)重,錦衣衛(wèi)也有耳目,許多事都瞞不了她,是他太過天真。
“不重要?!遍L公主神色平靜,語氣淡然地說道:“本宮不在意你想做什么,眼下,我們的目標(biāo)是一致的,都是為了救小五?!?/p>
陸璟輕輕搖頭,目光緊緊盯著長公主,言辭篤定:“不,公主的目標(biāo)絕非僅僅救人這么簡單。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若是單純?yōu)榱司热?,你不必冒險將真相告知于我?!?/p>
長公主眼中閃過一絲深意,反問道:“陸大人,倘若大皇子不幸殞命,依你之見,誰會登上皇位?”
陸璟聞言,心口猛地狂跳起來,這問題實在是太過大膽、大逆不道了。自然是西南王一脈。他們身強體健,又執(zhí)掌大權(quán),各方勢力盤根錯節(jié),在朝中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長公主靜靜地凝視著陸璟,似乎在等待他進(jìn)一步的反應(yīng)。
陸璟說:“西南王一脈?!?/p>
長公主微微點頭:“你說對了,是皇叔一脈??赡阆脒^沒有,若皇叔一脈登基之后,宗室必定會遭受大難,到那時,我和念青也難逃一死。所以,本宮希望陸大人能助本宮一臂之力。告訴你念青和小五的身份,便是本宮拉攏你的最大誠意?!?/p>
陸璟滿心困惑,不禁問道:“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長公主想,她想做什么呢?若非是女子出身,她不會被困宮廷,她也沒比任何男人差在哪兒,分崩離析的淮南軍是她一手凝聚起來的。當(dāng)年武將軍營嘩變,是她鎮(zhèn)壓的,西林犯境時,是她一意孤行,把關(guān)在牢獄里的將軍們都送去戰(zhàn)場。
打仗這幾年,她坐鎮(zhèn)皇城,卻調(diào)配四境,井然有序,她不接受再一次宮變,若她的弟弟時日無多,宗室虎視眈眈,這寶座,憑什么不是她來坐?她緩緩站起身來,目光越過深遠(yuǎn)的大殿,望向那飄雪的夜色,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說道:“天下寶座,男人坐得,女人為何坐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