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倒也沒有讓祝余感到驚訝。
陸卿向來是一個做事未雨綢繆,處處安排周全的性子,所以能有著這樣的歪打正著,也屬于是準備充分的結果了。
在這個小院里的日子舒服,安逸,但是又有些過于一潭死水,一想到接下來又有值得期待的戲碼,祝余還是心情很不錯的。
等著看熱鬧的過程中,陸卿也沒有閑著,拉上祝余出去置辦了不少新衣服,都是好過冬的厚衣裳,用那種織得很細密的布料,拿去用柿漆搗出來黏糊糊的膠質涂過,表面上好像有一層膜似的,到了冬天又擋風又防雨。
在這樣的布里面,又扎扎實實絮了很多桑蠶絲,拿在手里也把重,不用擔心穿在身上會消耗體力,行動不便。
除了這種蠶絲棉衣之外,陸卿還叫人又做了幾件鵝絨的大氅,里面雖然是用最上好的鵝肚子上的絨毛填在里面,但是外頭卻是用非常不起眼兒的布料和花色來做面兒,看起來就像是一件平平無奇的棉花大氅似的。
裁縫鋪的老板雖然覺著這種要求著實是有點奇怪,畢竟別人穿點好東西,都巴不得讓所有人瞧見,生怕這錢沒花在刀刃兒上,像這位顧客這樣的要求還真是頭一回遇到。
“客官這是要做什么呀?才剛剛過了重陽,一般都要再等上一陣子才置辦冬衣呢,您這是要出門?怎么趕得這么急?”老板忍了忍,到底沒忍住,開口對陸卿說,“這上好的桑蠶絲……用這樣的布料,著實是有些糟蹋好東西了……”
陸卿聞言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去回應那老板的任何問題。
裁縫鋪老板見狀,也就識趣地不再瞎打聽了。
雖然說這種搭配確實有點糟蹋好東西,但是誰花銀子誰說了就算,更何況顧客擺明了不想說,那老板也是一點廢話沒有,依著陸卿的要求下了料。
置辦這些東西的時候祝余他們還特意去舉子店附近轉了轉,那里住著不少從外地來京趕考的讀書人。
雖然說兩個人不方便做過多停留,一走一過的時候祝余還是感受到了一種不太好形容的怪異氣氛。
似乎那里的讀書人都被一種淡淡的焦灼感包圍著,沒有什么人一派輕松的閑談,甚至也看不到什么人在讀書。
這些人要么行色匆匆,要么憂心忡忡,要么交頭接耳,并且似乎還都或多或少帶著一些緊張和防備的感覺。
“他們這是……?”走遠了之后,祝余問陸卿。
她過去還真沒怎么跟那些趕考的書生打過交道,不知道這些人平日里是個什么樣的脾氣秉性,更吃不準眼下這種讓她莫名覺得古怪的情形又到底有什么不對勁。
“估摸著,謠言被風吹了幾回,又變味兒了?!标懬湫α诵Γ半m然不知道現在已經被傳成了什么樣子,但是看那些人的反應……八成還是我們期待中的結果?!?/p>
之后沒兩三日,冬衣便做好,被符文拿著票子取了回去。
祝余看那東西,大概能夠猜得出來,之前陸卿就說過,錦帝已經給了他們足夠的暗示,所以接下來他們自然是要去往瀾地。
瀾地多雨,冬季濕冷,經常會陰雨綿綿,出門在外又不宜過于乍眼,所以不管是錦緞、兔裘還是狐裘都不合適,不夠防水的面料也不能行。
所以這種兼具了保暖和輕便,表面的面料能夠抗風防水,同時又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款式反而是最最實用,也最為穩(wěn)妥的。
被符文一并帶回來的,還有一個大消息。
“爺,夫人,現在外面街上沸沸揚揚,都在說今天早朝發(fā)生的一件大事!”符文的性子一貫是非常穩(wěn)重的,但是這會兒看得出來,他多多少少帶著幾分激動,哪怕是努力在克制著,不讓自己表現的太明顯,還是能從兩只眼睛里閃動的光泄露情緒,“今天鄢國公被人參了一本。”
“哦?說來聽聽,什么人,參了他什么事?”陸卿問。
祝余也連忙放下手邊的書,到桌旁坐下來,等著符文再開口。
“今天早朝的時候,忽然之間吏部尚書駱玉書參了鄢國公一本,聽說當時誰也沒有預料到,包括鄢國公自己在內。
駱玉書上表揭發(fā)鄢國公趙弼公報私囊,多年來不僅在別的事情上拉幫結派,黨同伐異,甚至就連歷年來周圍其他藩國給錦帝進宮的東西,他都要雁過拔毛。
他還呈上了一份十分詳細的名目,把這些年鄢國公都有哪些私吞貢品的事情都給抖了出來?!?/p>
“你說是誰參他的?!”祝余盡管設想過許多不同的情況,唯獨沒有想過這個遞折子狀告鄢國公的人,竟然會是駱玉書。
雖然她從來沒有直接和那位駱尚書打過交道,卻也知道那是鄢國公身邊的左膀右臂,原本出身微寒,是一路上靠著自己有些才學,再加上鄢國公的一路扶持托舉,才能夠在朝中出任吏部尚書這樣的肥職。
祝余一直以為這個駱玉書是趙弼身邊的人里面獲益最大的那一個,所以理所應當也是最與他一條心的,畢竟真要是趙弼得勢,駱玉書也會是那個跟著雞犬升天的人。
卻沒有想到,這廝竟然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跳出來大義滅親了!
“他們之間……難道還有什么過節(jié)嗎?”祝余問陸卿。
這些事情她并不清楚,但是陸卿與這些人周旋了這么多年,應該是心中有數兒的。
“過節(jié)么……實際上倒也不算有,只不過是駱玉書跟在鄢國公身邊的年頭太多,對他的這位恩師了解也的確足夠透徹,這就注定了兩個人早晚會有分道揚鑣的那一天,只不過沒想到駱玉書做事竟然這般狠辣,這般不講情面?!?/p>
陸卿看起來沒有半點驚訝,反而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滿滿都是嘲諷:“從這一點來講,他們還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好師徒,都一樣的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恨不得一下子就置人于死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