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發(fā)生的事情,陸卿這種被貶為庶民的人當(dāng)然無法親眼目睹,好在有陸朝送來的密函,基本上也算是把當(dāng)時的情形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密函上說,鄢國公在大殿上老淚縱橫,向錦帝表忠心,聲稱自己夫人過壽辰置辦了一身衣服,沒想到竟然被有心人士所陷害,在衣料上做了手腳,意圖陷他于不義。
他當(dāng)著早朝一眾同僚的面,將當(dāng)年自己如何披荊斬棘、刀尖舔血地追隨錦帝,這幾十年來又是如何兢兢業(yè)業(yè),忠心耿耿,慷慨激昂地陳述了一遍,最后更是一個頭磕在地上,說一切都交由錦帝處置,自己絕無二話。
面對這樣“涕淚俱下”的老臣,錦帝自然也不能鐵面無情。
于是大殿之上硬生生上演了一出君臣情深義重的戲碼。
下朝的時候,朝中大臣大體分成了兩種,一種是圍前圍后,生怕讓鄢國公誤以為自己的立場有所動搖,會對自己疏遠甚至生出芥蒂。
而另外一種,則繼續(x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客氣,面子上你好我好大家好,行為舉止上反而因為鄢國公的一番哭訴,和錦帝的大度,而表現(xiàn)的更加謹慎。
陸朝還把下朝后依舊對鄢國公沒有什么特別表示的名單也附在了密函后面。
令祝余感到驚訝的是,在那個名單里,竟然還有曹天保曹大將軍的名字。
“這……”她有些驚訝地看了看,用手指了指,詢問地看著陸卿,以為自己是不是對密函的解讀還不夠熟練,所以理解錯了。
陸卿當(dāng)然知道她的意思:“你沒看錯,就是曹天保?!?/p>
“這是怎么回事?那天曹天保不是去赴宴了嗎?而且咱們走的時候,我看其他人都要么起身告辭,要么猶猶豫豫,他坐在那里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自顧自的喝酒,完全沒有想要急著離開,跟趙弼撇清關(guān)系的意思?!弊S嘤X得有些詫異。
“不奇怪,曹天保這個人,還是把忠義兩個字刻在骨頭里的?!标懬湔f,“他對圣上是忠,對鄢國公是義。
之前在他被人誣陷的時候,他之所以會與錦帝爭得半步不讓,讓周圍的人都捏了一把汗,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忠十分篤定,不接受任何污蔑和質(zhì)疑。
至于趙弼當(dāng)時選擇了明哲保身,不愿意冒險頂著上面的怒火幫他說話,這很顯然是不講義氣的舉動。
私造兵器這一次帶給曹大將軍的影響,很顯然不是之前他侄子那件事能夠比得了的,趙弼上一次迅速回避,不愿意被牽扯上,曹大將軍或許還可以不去計較。
但是這一次涉及到這么嚴重的問題,鄢國公依舊沒有一個明確的態(tài)度,曹天保若是一點想法都沒有,那是絕不可能的。
我估計,宴席上他不走,是在告訴鄢國公,你對我不義,但我對你卻是講義氣的。
至于今天下朝之后他沒有用行動去表明自己的立場,估計也和鄢國公這一次牽扯到的事情有關(guān)系。
那料子打濕之后明晃晃的鳳凰圖案,長眼睛的都看得見。
這種事情就屬于好說不好聽,鄢國公可以找出一百種說辭來讓那件事合理,讓自己顯得無辜,但是聽的人心里面信與不信,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曹大將軍在別的事情上,都可以與自己的黨羽同進退,講義氣,唯獨涉及到效忠圣上這一點,即便是鄢國公也不可以有謀逆的心思。
所以他今日的做所作為,也等于是在向圣上表忠心,也讓鄢國公明白,如果他有大逆不道的想法,自己不會與他為伍?!?/p>
“怪不得鄢國公會一直拉著陸嶂給自己做幌子,一副竭盡全力支持自己外孫的架勢,卻又放任嫡孫趙伯策在陸嶂周圍狐假虎威。”祝余感嘆,“只要他打著一切為了陸嶂鋪路的旗號,自然就名正言順了!
畢竟都是皇子,是立長還是立賢,這個問題吵了幾百年也沒有一個絕對的定論,趙弼又是陸嶂的親外祖父,愿意支持自己外孫上位,于公于私都是合理的,曹天保從這個角度上和他站在一起,的確說得過去。
但是如果平時大事上不講義氣,私底下又仿佛藏著什么野心……那這就另當(dāng)別論了。”
之后的幾日,京城里面似乎又回到了過去的樣子。
又或者說,并不完全是過去的樣子。
鄢國公在那日主動面圣請罪,非但沒有被責(zé)罰,反而還獲得了錦帝的寬慰之后,大概安安分分,很低調(diào)的過了不到十日,似乎也是在觀望著外界的反應(yīng),之后大概是覺著沒有了問題,便又放松下來,甚至比出這件事之前行事還更加沒有顧及了一點。
而幘履坊那邊,自然不可能這么好過。
本來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店鋪,一夕之間被京兆府的人帶著衙差給貼了封條。
不過聽柳月瑤說,店鋪被查封的時候,谷靈云和那個管事都沒有被找到,只有幾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抖成一團的小伙計,幾乎快要被查封店鋪的陣勢給嚇?biāo)懒恕?/p>
京兆府的人去谷靈云和那管事的家里,發(fā)現(xiàn)家中物品悉數(shù)俱全,什么都沒有帶走,只是人不見了蹤跡。
京城守城門的士兵也說沒有看到過這兩個人離開。
很快京城之中就四處都張貼了告示,緝拿谷靈云和其余沒有落網(wǎng)的幘履坊的管事、伙計等等。
這一番折騰可是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京城百姓們表面上不敢言語,私下里卻議論紛紛。
有人說這幘履坊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在這種事情上陷害鄢國公,實在是好日子過膩了,放著活路不肯走,非要往那死路上跑。
當(dāng)然也有人的看法不太一樣,覺得這世上哪有人會蠢到那種地步,尤其是做買賣的生意人,誰不是趨利避禍?誰會沒事找事,偏偏給自己招惹那樣的麻煩呢。
說不定還真就是有的貴人私下里有一些傳出去要掉腦袋的小心思,一不小心被人發(fā)現(xiàn)了端倪,所以就柿子挑軟的捏,把折扣黑鍋甩給一個根本沒有能力替自己辯解的商人來背,拉幘履坊做替死鬼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