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國公夫人愣了一下,正想在外人面前開口對鄢國公說點什么,就見趙弼臉色黑沉沉地,手搭在她的背上,一邊做攙扶狀,一邊不著痕跡地往前推著她走,嘴上說著:“這下人怎么如此冒失,這會兒天氣已經(jīng)有些涼了,我先送夫人回去更衣?!?/p>
鄢國公夫人意識到似乎有什么自己還不清楚的情況,并且一定是不好的,否則自家夫君不會是這種臉色,于是連忙配合著悄悄加快了一點腳步,鄢國公把她送到一旁,讓兩個平時服侍鄢國公夫人的丫鬟陪著送去了后宅。
之后,他自己又若無其事地坐了回去,舉起酒杯朗聲說道:“抱歉了諸位,方才因為家中下人冒失,掃了各位的興致。
我夫人年歲也不輕了,受不起風(fēng)寒,我叫人伺候她去擦拭更衣,咱們繼續(xù)?!?/p>
從頭到尾,他就好像沒有看出自家夫人方才的衣服有什么不妥似的。
既然他表現(xiàn)得如此淡定,其他賓客自然也不好說什么,連連應(yīng)聲,紛紛舉杯祝酒,宴席上的氣氛也逐漸從方才的死寂之中恢復(fù)過來。
說是恢復(fù)過來,其實倒也還不太一樣,之前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諂媚和巴結(jié),而現(xiàn)在呢,雖然態(tài)度上還是恭恭敬敬,卻又能讓人察覺到有那么一絲絲的疏離感。
之后鄢國公夫人就再沒有從后面出來過,不知道是在后宅里招呼那些女賓客,還是干脆躲了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陸陸續(xù)續(xù)起身告辭,理由就五花八門了,有的說自己不勝酒力,有些頭暈,有的說家中突然有急事叫自己回去,理由找得什么樣都有。
人家要走,理由又說得十分妥當(dāng),鄢國公當(dāng)然不能不答應(yīng),臉上平平靜靜的送客,但是看得出來眼神里面已經(jīng)有了一些冷意。
而提前離席這種事,一旦有人開了口,之后就自然而然會有很多人跟著開口,畢竟做第一個開口的人難,坐等到最后走又不好走,留下又別扭的就更加尷尬了。
一些在朝中官職比較高,平日里與鄢國公交情篤深的人倒是沒怎么好意思離場,畢竟礙于情面,也張不開這個嘴,大部分這功夫著急走的,都是本來與鄢國公并不算是坐在一條船上的人,這會兒迅速權(quán)衡了一下利弊之后,急著想要撇清,生怕到頭來好處一點沒撈著,鄢國公萬一惹事了,他們作為同黨還要被牽連。
陸卿用胳膊肘碰了碰祝余,給她遞了個眼色,兩個人趁著很多人都在告辭離席的時候,也混在人群里往外走。
反正他們那一桌本就是不入流的遠房親戚,因為國公府做壽宴,例行公事要通知到,所以觍著臉來的,根本沒人在意,混在人群中走也就走了,連個招呼都不必過去打。
兩個人夾在往外走的賓客中間,不聲不響地默默走路,走得也不快,出了國公府大門之后,因為賓客太多,各家的馬車很多都停得有點遠,一邊往外走著,周圍原本靜默的人就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祝余和陸卿默默走著,耳朵一直在捕捉著周圍的交頭接耳。
“都是你多事!”走在祝余和陸卿身后的一個人正在小聲斥責(zé)他跟前的人,聽那語氣,跟在一旁的應(yīng)該是他的門客之類的角色,“我就說原本跟那趙家也沒有什么往來,這個時候現(xiàn)跑去攀附實在是有些不切實際,你偏說寧可晚做也好過不做,試一試不過搭上些禮物,不試試的話以后就只能眼看別人得意!
這下可好了,禮物送進去了,酒席上好端端鬧出這么一出兒!
今日宴席上那么多人,那么多雙眼睛,那么多張嘴!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這么多人看著,只怕是那墻上的窟窿比篩子上的眼兒都多了!
到時候萬一傳到圣上耳朵里,以為咱們這么多人聚在一起,國公夫人身著鳳袍……搞不好還以為咱們都是一伙的,在密謀什么呢!”
“大人吶,事已至此,咱們再說這些也無用了。
圣上英明,真要是調(diào)查起來,知道咱們是先離席的,不也說明咱們對那些不知道,而且不是他們的同路人么!
再者說,那鄢國公也不可能就什么都不做,他肯定也得想辦法把這麻煩洗脫了。
今日這事,任誰也不可能早有預(yù)料,而且您不覺得這事兒古怪嗎?那鄢國公就算是有這種心思,真弄了什么犯忌諱的東西,也應(yīng)該在后宅里藏著,自己偷偷摸摸看看,哪能就這么大大方方給傳出來,在這么多人面前轉(zhuǎn)悠呢?”
“要是沒有水恰好潑上去,不知道她身上穿的是鳳袍?!”
“呃……那倒是無從得知啊……”
“所以說嘛!說不定兩個人的衣服都是暗藏玄機,他們自己心里知道身著龍鳳,咱們卻不知道,所有人規(guī)規(guī)矩矩來祝壽,是不是也多少有點朝拜的意思?
說不定人家就是偷偷想要過這個癮呢,結(jié)果被一盆水給弄出了破綻!
罷了罷了!已然如此,想那么多也晚了,最近還是要謹(jǐn)慎一些,千萬不能橫生事端!”
祝余和陸卿二人繼續(xù)悶頭走,陸陸續(xù)續(xù)又聽到了一些只言片語。
很顯然,之前他們在幘履坊的時候聽那里管事聽到的版本也已經(jīng)擴散到了坊間,現(xiàn)在外界對于流霞云羅的來歷有了分歧,一部分人相信那東西是幘履坊織出來的新品,剛剛到手就被鄢國公府給拿去了而已。
而另一部分人則認(rèn)定了這么稀罕的布料,如果是幘履坊織出來的,大可以再紡一些出來,高價賣給其他達官貴人家的女眷,就像之前許多次那樣,先收了定金,等貴人的風(fēng)頭過去了之后再把裁好的成衣交付。
這樣一來就可以讓其他貴婦也爭奇斗艷,同時又不會冒犯到宮中的寵妃們。
只有這流霞云羅,幘履坊咬死了就只有這么一匹,他們再也弄不出來第二匹。
那不是擺明了這東西是鄢國公弄來的,出于避諱所以不敢承認(rèn),借著幘履坊的名義給自家夫人裁衣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