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養(yǎng)足了精神,可以不用陸卿的攙扶就樓上樓下隨意走動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這棟樓其實是一棟客棧,不過被陸卿買了過來,現(xiàn)在的掌柜是陸朝帶過來的心腹之人,伙計都是從外面新買回來的。
目前客棧沒有對外開門迎客,而是打著換了新東家要重新拾掇拾掇內(nèi)里的幌子,把小山樓里或許還有救的姑娘放在樓里調(diào)養(yǎng)。
嚴道心每日都在想方設法地調(diào)配解藥,可是效果似乎并不是很理想。
那小山樓里原本有大概十個還沒有被送出去的藥人,這十個人當中有兩個已經(jīng)徹底“腌入味兒”,別說是走路了,就是一丁點的光都不能見。
這兩個人當時是被人用布層層蓋住,放在拆下來的門板上小心翼翼地抬出來的。
結(jié)果饒是如此,其中一個人還是因為一不小心被風吹開了蓋在上面的布,被太陽一曬,白到發(fā)亮的皮膚頓時便出現(xiàn)了潰爛。
一旁的人慌忙幫她重新蓋起來,也依舊是于事無補。
皮膚的潰爛順著被太陽灼傷的地方開始一發(fā)不可收拾地擴散開來。
那個可憐的姑娘只在床上慘叫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便徹底沒有了動靜。
據(jù)說那姑娘的死相可以用“極其可怖”四個字來形容——好好的一個人,就這么爛成了一攤血水,只剩下一副同樣一碰就斷,已經(jīng)成了碎渣的骨骸,還有一張泡在血水中的皮。
而且那血還極多,流得到處都是,甚至從門縫滲到了走廊里頭。
嚴道心覺得不大對勁兒,但是又吃不準,偏偏旁人,哪怕是陸朝借過來的士兵,也已經(jīng)被這個陣勢嚇到了,根本不敢靠近,他只好自己親自動手,用一塊布巾沾滿血水做扭到一個銅盆里面。
就這樣一遍一遍,一趟一趟,最后足足擰出來兩大盆還多,才總算是把地上給清理干凈。
他特意記清楚了一共擦出來多少血,給祝余講的時候,還特意叫人拿了一個那么大的銅盆過來,給祝余好好展示展示。
祝余看著那大銅盆,覺得這滿滿一大盆保守估計要有一斗左右,而這會兒的一斗,折算下來起碼有10斤往上。
兩大盆還要富余出來一些……那就是妥妥的奔著三十斤去的。
而一個正常的成年女性,身體里面的血液至多也不過十一二斤的樣子。
那名慘死的女子身體里面所容納的鮮血量,比正常人多了一倍都不止。
這種血多得離譜的情況,之前跟著陸卿出來這一路上也見識過,但是遠沒有到這種程度。
不過論起來,倒也頗有些一脈相承的味道,說這里面沒有什么內(nèi)在的牽扯,祝余是堅決不信的。
這邊正聊著,那邊一個小伙計模樣的人急急忙忙跑過來,臉色慘白地對嚴道心說:“道爺,不得了啦!小的方才去給那些姑娘們送藥,有一個房間里的那姑娘……都……都看不出個囫圇的人形兒了!”
嚴道心一聽這話,哪里還敢猶豫耽擱,起身就拉著小伙計往那個房間跑去,祝余也連忙跟上。
符箓生怕主母剛剛恢復好身體,這個節(jié)骨眼兒出什么問題,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頭。
幾個人來到那女子養(yǎng)病的房間門口,小伙計經(jīng)過方才的一瞥,已經(jīng)嚇得魂都要飛走一半了,死活不敢再靠近半步。
嚴道心倒也不在乎他愿不愿意靠近跟前,一個人推門便往里走,祝余緊隨其后。
這屋還保持著原本客房里的格局,簡簡單單,四四方方,里面一張桌子一張床,僅此而已,沒遮沒擋,看過去一目了然。
那床鋪上,躺著碩大的一灘。
不是祝余不愿意將那東西稱之為人,而是那小伙計所言非虛,本該在此休養(yǎng)的女子,這會兒哪里還有半點囫圇的人形了!
她的身體不知道因為什么緣故膨脹得厲害,但是又不是那種脹鼓鼓硬邦邦的模樣,更像是一坨碩大的,幾乎快要融化了的……水母……
在顏色泛著詭異的黃綠,且?guī)缀蹩煲兺该鞯钠つw下面,能夠清晰地看到那人交錯的血管,臉上的五官歪七扭八,看起來似乎早已經(jīng)沒有了意識。
整個屋子的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祝余看清楚了那女子的模樣,便伸手拉住了正準備小心翼翼到跟前號脈的嚴道心的衣袖。
“不必確認了,此人必死無疑?!彼龂@了一口氣,“全身上下的脂膏都化掉了,這種事就不是會發(fā)生在一個活人身上的,就算是正常的死人,也不會是這般模樣。
我知道你醫(yī)術(shù)精湛,但除非你真的是大羅神仙下凡,否則這個人你無論如何救不過來。
而且你看她現(xiàn)在的這個樣子,皮薄如紙,而且已經(jīng)有了潰敗的跡象,我怕你摸不到脈,反倒把她給弄炸了……”
嚴道心頓了頓,意識到祝余說的有道理,只好放棄了原本的打算,叫符箓幫忙去拿了一個大浴桶過來,放在那床邊上。
“回頭那些尸水之類的好歹流到桶里去,清理起來也能比較容易?!彼樕F青地對符箓吩咐。
符箓連忙抬了浴桶進去按照嚴道心的吩咐擺好,之后便退出來,將房門緊緊關(guān)上。
嚴道心又挨個房間去查看了其他女子的情況,給她們一一診脈。
祝余也跟在他身后一個一個看過來。
這是她頭一回親眼看到那些被炮制成了藥人的姑娘,這些人里面除了一個比她和嚴道心早不了幾日進樓的女子狀態(tài)還能略好一點,最起碼還有些精氣神兒,其他那些人都給人一種死氣濃重的感覺,不光神智不大清醒,就連周身都散發(fā)著一種似乎早已經(jīng)死去了的腐朽的氣味。
一圈查看下來,嚴道心的臉色已經(jīng)黑得像是狂風暴雨之前的天色一樣,咬著后槽牙,腮幫子支棱得老高,在查看過最后一位女子后,便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就走。
祝余默默跟在后頭,一路跟著他下了樓,回到之前坐著喝茶聊天的桌旁,然后看他重重地一拳擂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