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本還在想,陸炎說外界都傳聞仙人堡的堡主行蹤十分神秘,外頭幾乎沒有人有機會一睹尊容,怎么今日他們就這么巧,還這么有面子,護院一進去就把堡主給請了出來,結(jié)果一聽,這么富貴的一身打扮,對方竟然只是這里的管事,不禁更加詫異。
那一身綢緞在太陽光下面泛著柔和的絲光,看起來質(zhì)地考究,別說是這樣一個鄉(xiāng)野之地,就算是陸卿那逍遙王府的管事,也不曾穿過這么好的衣料。
祝余甚至覺得,別說陸卿這個家中上下從簡的人,就算是幾個皇子當(dāng)中最是風(fēng)光無兩的陸嶂,他那屹王府的管事也未必有膽子穿得這么貴氣。
“你們幾位……是京城里來的客商?”那管事一把白胡子,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不緊不慢,一下一下捋著自己的胡須,把陸卿他們幾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目光在幾個人身上的粗布衣服上面停留了一會兒,眼神里帶著幾分懷疑,似乎是覺得他們的衣著打扮過于寒酸,并不像是京城里有頭有臉的大商鋪出來采買的模樣。
“正是如此?!标懬洳患辈幻c了點頭,“我們幾人聽聞此地有這么一個仙人堡,出產(chǎn)的染料和蠶絲都是上品中的上品,故而特意前來探個虛實,若是真的有這般上乘的貨品,我們是極其樂于由仙人堡日后為我們長期供應(yīng)這些原料的?!?/p>
那管事笑了笑,只是這笑容與其說是高興,倒不如說好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
“我們仙人堡過去倒是的確有過給京城里的客商供貨的先例?!彼行┵瓢恋赜靡环N懶洋洋的腔調(diào)說,“我們堡主在京城之中也是有些門路的,過去由我們供貨的也都不是什么尋常的鋪子,那都是一些專門伺候京城里面富貴人家的大商號。
畢竟么……我們仙人堡的染料和蠶絲都是最上乘的東西,放眼這天底下,也不敢說是不是找得出比我們這兒品質(zhì)還好的,那價格自然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夠買得起。”
“哦?那敢情好啊?!标懬涮裘?,似乎沒有聽出老管事語氣中的傲慢,反而對他這話感到十分滿意似的,“本來我們也覺著,傳聞未必能夠盡信,此處不過是瀾國邊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那么一處地界,業(yè)內(nèi)坊間說什么你們這里的原料品質(zhì)最佳,我們也是心中存疑的。
既然你們過去供給京城的商號是專門伺候高門大戶的,那我們這心里倒是也踏實了不少,還請管事盡快引薦我們與你們堡主見上一面,讓我們看看你們這里的染料和蠶絲到底是個什么水準(zhǔn),若真的如外界私下里傳說的那樣好,我們便給你們下定金。
但若是徒有虛名,實際上也不過爾爾……那我們也就不在此處耽誤工夫了。
我們那邊的常客也都是身份貴不可言的角色,尋常的玩意兒,人家可是看不上的。”
“這樣啊……”管事沒想到自己把話敲打到這個地步,對方非但沒有卻步,反而還更感興趣了,聽那語氣也不像是虛張聲勢,倒是很有底氣似的。
他再偷眼將面前的人打量一番,覺得這人雖說一身行頭著實是不怎么樣,但是模樣生得劍眉星目,俊朗非凡,眉眼間似乎的確有一股子貴氣,不像是尋常的小商小販能夠有的氣勢。
“不知你們的??汀际切┦裁慈四??”他試探著問。
“貴人的身份,怎么可以隨便講給你聽?!标懬淅淅淦乘谎郏坪跻驗槔瞎苁碌挠馀e而感到有些不悅,“我們家的常客要的都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尖兒貨。
就好像之前名動京城的十色錦,我們店的??鸵捕荚缇筒幌『绷恕?/p>
現(xiàn)在人家想要的是比十色錦還要更加出挑的好東西,我們當(dāng)然要尋遍天下,來尋找更加上乘的原料。”
一聽到十色錦,老管事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雖然說十色錦現(xiàn)在很多京城里的貴婦貴女都已經(jīng)擁有了,但是想當(dāng)初這料子剛剛問世那會兒,唯一的那一匹可是被圣上賜給了他最寵愛的端妃,裁制成裙子之后驚艷了京城一眾權(quán)貴。
打那以后,十色錦便享譽天下,京城里的那些誥命、貴女趨之若鶩,即便現(xiàn)在她們當(dāng)中已經(jīng)有不少人也擁有了十色錦裁制的衣裙,但這東西依舊是極其尊貴的象征,一般富戶就算是舉著金子銀子,也未必有人肯賣給他們。
那么現(xiàn)在這幾個人說想要尋找上好原料,回去織制比十色錦還要更加令人驚艷的衣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那不便透露的貴人常客,已經(jīng)穿膩了十色錦,想要更上一層樓,用更漂亮的衣裙驚艷什么人?
管事心里犯著嘀咕,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陸卿見狀,從懷里摸出一個錦囊遞給那老管事。
老管事疑惑地接過來,手指摸到那錦囊的時候就愣了一下,仔仔細(xì)細(xì)在指尖捻了捻,覺得這錦囊雖然只是不起眼的素面,但是手感平滑細(xì)膩的同時,又帶著挺括大氣,絕不是尋常素錦能有的質(zhì)地。
錦囊沉甸甸的,他扯開袋口朝里面看了看,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包金瓜子,在手心里那么一掂,沉沉的,金瓜子碰撞在一起發(fā)出的聲音聽起來也很扎實,應(yīng)該都是實心兒的。
“不瞞老管事,我們一行人打從京城出發(fā),一路直奔瀾國尋這仙人堡,不過之前倒是并不知道這一帶有羯人匪兵作祟,也沒個防備,險些吃了苦頭。
后來不得不喬裝出行,幾經(jīng)周折才趕到這里來,實在是折騰得不輕。
眼見著這會兒太陽西墜,外面又不太平,若是方便,還望管事留我們過一夜,不管買賣的事情成與不成,至少留到明日再說?!标懬淇茨抢瞎苁碌难壑樽佣伎煺吃诮鸸献由狭耍阍谝慌杂珠_了口。
老管事這會兒估計是被那些金瓜子晃得有些發(fā)暈,一聽陸卿說什么羯人匪兵,連忙點點頭:“這一帶還真就我們堡子里最太平。
既然如此,那幾位貴客就先隨我來吧,今晚請幾位在我們堡子上先安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