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都需要抄很多?”祝余問。
“基本上,這小子要是真的一絲不茍地抄,旁的就什么事都沒工夫做了?!眹?yán)道心用手比劃了一下,“每個月必須抄這么厚一摞?!?/p>
“那我就知道鄢國公為什么現(xiàn)在看你這么不順眼了。”祝余笑著對一旁的陸卿說。
說什么化解煞氣自然是借口,鄢國公希望的是陸卿被困在那與世隔絕的山青觀中,沒日沒夜反反復(fù)復(fù)的抄寫經(jīng)書,把所有的時間都耗在這上頭,這樣一來,待到十幾、二十歲,除了那幾本可以倒背如流的經(jīng)書之外,基本上也就是個廢人了。
既沒有廣博的見識,也沒有強(qiáng)大的根基,沒有家族勢力可以照拂,又文韜武略樣樣不通。
這樣的一個人,就只能是砧板上的一條魚,鍋中煮的一塊肉,任人宰割,毫無抗?fàn)幍哪芰Α?/p>
祝余心中愈發(fā)感到疑惑。
如果說趙弼現(xiàn)在看司徒老將軍一家不順眼,一心一意想要給他們使絆子,這倒是還說得過去,畢竟當(dāng)初趙弼一直擁護(hù)錦帝,一路腥風(fēng)血雨殺出重圍,最終將錦帝推上了天下共主的至高皇位上。
所以他有充分的理由看始終不肯站隊,總是恪守中立的司徒一家不順眼,認(rèn)為人家當(dāng)初沒有付出那么慘重的代價,卻和他一樣都成了朝中風(fēng)光無兩的勛臣。
可是陸卿的先人分明是與這位鄢國公在同一個陣營當(dāng)中的,甚至全家上下就剩下陸卿這么一個活口。
鄢國公總不至于為了怕陸卿長大成人之后會威脅到自家孫子趙伯策的前程,就那么處心積慮、未雨綢繆吧?
嚴(yán)道心雖然說沒有陸卿的心思那么深,卻也不是什么沒有心眼兒的人,從祝余對陸卿說的話,頓時聽出了點東西,知道陸卿很多事都還沒有同他的這位新婦講。
他又想起那天兩個人之間的對話,于是也朝陸卿深深看了一眼。
陸卿撇了他一眼,對祝余說:“這其中的奧妙,不是一言兩語能夠說得清,待到方便的時候,我再同夫人細(xì)細(xì)道來?!?/p>
祝余一愣,本以為按照之前那幾次的反應(yīng),陸卿一定不會接自己方才那話,沒想到他倒是有了松口的意思。
這人怎么忽然這么坦誠,決定不在自己面前藏著掖著,諱莫如深了?
難不成司徒敬那一劍雖然沒有刺傷要害,卻誤打誤撞給他開了一竅?
“既然東西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停當(dāng),我們明日一早就出發(fā),先到化州,再從化州去朔國。”陸卿沒有再繼續(xù)方才的話題,畢竟他和鄢國公一派之間的諸多淵源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的,這里面有一些事,就連他自己都尚且存著疑惑,就更沒有辦法立刻對祝余說個清楚。
而這會兒擺在他們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到朔國去。
祝余收好了自己的那一張度牒,又從符箓那里拿了適合自己身形的道袍,便沒有再多逗留,回房早早就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天都還沒亮,符文就過來敲門,祝余聽到敲門聲便立刻清醒過來,迅速起身換好了那一套道袍,順便熟門熟路地給自己綰了個道士的發(fā)髻。
這些日子以來,她原本隨時有突發(fā)狀況一叫就立刻清醒并行動起來的肌肉記憶始終都在,現(xiàn)在就連著男裝,束男兒發(fā)髻的動作也愈發(fā)麻利了。
沒一盞茶的功夫,她便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出了房門,背著包袱出門與其他人匯合的時候,已經(jīng)儼然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道士了。
幾個人戴了帷帽出發(fā),到了天光大亮的時候,已經(jīng)距離那個驛站還有司徒敬的離州大營一百幾十里地遠(yuǎn),幾個人稍作休整,又繼續(xù)趕路,到了晚上天黑前,找客棧歇腳過夜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到化州地界了。
客棧的小伙計看著他們五個人身著道袍,風(fēng)塵仆仆,忍不住也起了好奇,趁著幫他們端上來吃食的功夫,開口同他們打聽:“幾位這是要奔著化州那邊去?”
“你這人眼力倒是好極了,怎么就瞧出來我們是要去那邊的?”嚴(yán)道心也不介意被那小伙計打聽,點了點頭,“我們還真是要去化州?!?/p>
小伙計咧嘴笑了笑:“這事兒可不難猜!今年也不知是怎么著了,化州那邊有一大半的地方,就好像是有人把天給捅漏了似的。
我爹說,他都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了,過去只聽說過化州偶爾鬧過旱災(zāi),還沒聽說過那種地方還能下雨下得發(fā)了水的!
在你們之前呀,我們這店里頭都招待過好幾撥的和尚道士了!
不光有和尚道士,還有巫婆神漢呢!
所以不用問我都知道,你們肯定也是那邊的官府請過去做法事的,希望能夠幫忙驅(qū)云散雨,讓老天爺也叫太陽露露臉兒的!”
嚴(yán)道心順著小伙計的話連連點頭,隨隨便便應(yīng)和了幾句,小伙計一看自己猜對了,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你們幾位有沒有什么真本事,能不能把化州的水患給收?。?/p>
要不然,再這么下去啊,只怕淹了化州之后,用不了多久,那水也就快要沖到我們離州這頭來了!”
祝余暗暗有些驚訝。
按理說,離州在化州的上游,下游雨下得多了一些,上游并不會特別擔(dān)心。
現(xiàn)在這小伙計年紀(jì)輕輕都能這樣滿面憂色,就不難想象化州那邊的水患已經(jīng)到了什么樣的地步。
嚴(yán)道心朝陸卿和祝余看了一眼,心里暗暗詫異,沒想到這小伙計誤打誤撞猜出了他們此行要去何處,竟是因為這么個緣故。
治個病,解個毒,這些東西嚴(yán)道心是手拿把掐。
再不濟(jì)哪怕是讓他攢個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藥丸子出來,也不是不行。
但是甭管是求雨來還是求雨停,他是半點都不會。
不過他憑借著這些年四處行走鍛煉出來的臉皮,硬是表現(xiàn)的底氣十足,只差沒拍著胸脯說他們能調(diào)動四海龍王了,把那小伙計唬的一愣一愣,到從他們桌跟前離開的時候,滿眼都是崇拜,要不是口袋里沒有錢,只怕都快要忍不住給嚴(yán)道心他們捐點香火燈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