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zhàn)的對轟不可謂不慘痛，每一艘軍艦都受到了巨大的創(chuàng)傷，恒高艦、恒勇艦幾乎沉沒。
無數(shù)戰(zhàn)士拼了命滅火、修補船只、救治傷員，即使是脫離了戰(zhàn)場，也完全沒有時間休息。
由于情況緊急，護理隊的人手已經(jīng)完全不夠用，有些重傷的戰(zhàn)士得不到及時救治，已經(jīng)危在旦夕。
因此，素幽子和李玉婠出手，奔赴在各個軍艦上，用內(nèi)力強行給戰(zhàn)士們護住心脈，維持時間。
周元則是站在甲板上，一直盯著前方，等待著援軍的到來。
夜黑風高，巨浪滔天，時間一刻一刻在過，他的心情也變得極度緊張。
計劃已經(jīng)做到了這個程度，只差最后的臨門一腳了，千萬出不得差錯啊。
聶再榮走到了他的身邊，由于疲累而喘息著，海風拍打在他的臉上，卻拍不去那些深邃的皺紋。
他感嘆道：“元帥，我們是不是快贏了？”
周元點了點頭，道：“但愿我們快贏了?！?/p>
聶再榮道：“莫名的，我也有這樣的預(yù)感了?！?/p>
周元看向他，有些疑惑。
聶再榮擦了擦臉上的污穢，結(jié)果反而更臟了，他看著漆黑而粗糙的手，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搖著頭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戰(zhàn)爭，從來沒有?！?/p>
“面對如此復雜的局勢，如此慘烈的對轟，沒有人畏懼，沒有人退縮，甚至沒有自亂陣腳，每一個人都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完成自己的戰(zhàn)斗部分。”
“我們的戰(zhàn)術(shù)分明很糟糕，屢戰(zhàn)屢敗，挨一頓打又退，退了又去挨打…但沒有一個人覺得冤，沒有一個人質(zhì)疑戰(zhàn)術(shù)是否正確?！?/p>
“他們只是執(zhí)行，嚴格地執(zhí)行著每一個任務(wù)。”
“這在以前，是完全不敢想的?！?/p>
說到這里，他感慨萬千，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
“以前啊，數(shù)十艘大船，被葡萄牙艦隊幾艘軍艦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幾個時辰軍心就散了，全部都只顧著逃命了。”
“即使是兩年多前的大決戰(zhàn)，我們所有人都已經(jīng)有了勇氣，但卻沒有智慧，關(guān)鍵時候容易混亂，搶著上，搶著去犧牲?！?/p>
“修船的要開槍，滅火的要接舷，心中只有勇，只有恨，雖然打贏了，卻損失慘重?！?/p>
“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我們堪稱完美。”
“元帥，我如今才明白，原來對于一支軍隊來說，紀律才是最最重要的?！?/p>
“有紀律，就有效率，就不會犯錯?！?/p>
周元笑著看向他，問道：“那為什么我們的戰(zhàn)士可以在最極端的情況下，也能克制住情緒，完美服從紀律呢？”
聶再榮道：“軍心吧，我想不到太多的詞來形容，其實我讀書很少。”
周元道：“因為相信，所以服從?！?/p>
“戰(zhàn)士們心中有信仰，他們知道自己為了什么而戰(zhàn)，而且也相信自己的長官做出了足夠正確的判斷。”
“所以紀律建設(shè)的本質(zhì)，是軍心塑造，而軍心塑造，來自于信仰的力量。”
“什么是信仰？愛?！?/p>
“愛這個偉大的國家，愛這個歷經(jīng)磨難的民族，愛自己的同胞，愛自己的鄉(xiāng)親，也愛自己的親人、朋友?！?/p>
說到這里，周元也不禁感慨，輕輕道：“所以啊，聶將軍你想必也感受到了，一支軍隊想要強大，需要的是整個民族在各方面的卓越?！?/p>
“當政者要仁、要智、要心懷天下，因此百姓才會愛國。”
“民族要團結(jié)，要友愛，要互相幫助扶持，要有屬于我們的精神，所以百姓才愛民族。”
“所以一支軍隊的強大從來不是獨立的，而是伴隨著整個國家的強大，而逐步強大的。”
“我們南海軍事學堂，是培養(yǎng)將軍的地方，但如果將軍都不知道這個道理，如何真正指揮一支強大的軍隊？”
“同時，如果我們民族在各個領(lǐng)域不取得輝煌的成就，不發(fā)展教育，又如何讓百姓兵源去信任、保護并為之驕傲？”
最后，他感嘆道：“這一戰(zhàn)，我們或許能勝，但這只是開始?！?/p>
“一個國家想要長久的強盛，需要的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需要的是各個領(lǐng)域的蓬勃發(fā)展。”
“所以我們要開海，我們也要與葡萄牙合作，為了錢，為了經(jīng)濟，也為了海納百川，兼容并蓄。”
聶再榮沉思了很久，才笑道：“交給年輕人吧，我老了，跟不上了?！?/p>
周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想著退休，你得多干幾年，帶一帶新人?！?/p>
“等下一輩真正成長起來了，我們除了閩粵水師，還要有萊登水師，或許更多…”
聶再榮道：“可是這些有元帥操持…”
周元瞪眼道：“你讓我休息兩年不行嗎…你至少再干五年，五年之后，劉哲這一代新人也徹底成熟了，他們可以接班?！?/p>
聶再榮不禁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好！沒有問題！”
他張開雙手，擁抱著海風，大聲道：“我的一切都在大海上，都在船上，我愿意一直干下去，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p>
“我要親眼看著，我們的水師縱橫汪洋，再不受曾經(jīng)的恥辱?！?/p>
說到最后，這個五十多歲的壯漢，也不禁潸然淚下，哽咽不已。
周元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聶將軍！我們的援兵到了！”
黑暗的大海，前方出現(xiàn)了兩道光。
像是滄海深處龐然大物的眼眸，凝視著整片天地。
聶再榮雙手撐著圍欄，看著前方，忍不住激動道：“自信！自立！自信！自立！”
他大喊道：“自信艦到了！自立艦到了！”
兩艘巡洋艦的速度并不快，因為載滿了炮彈，載滿了決定勝負的火力。
“元帥！我們來了！”
“幸不辱命！”
謝石墩和歐陽恭大吼著，看到殘破的軍艦，一時間也是心如刀割，怒意滔天。
周元深深吸了口氣，大聲道：“以最快的速度！把炮彈裝載到每一艘軍艦上！”
“然后！我們回頭！”
援軍的到來，似乎掃空了所有人的疲累，戰(zhàn)士們歡呼著，把船接舷固定，然后全部投入到了炮彈的搬運之中。
風依舊在吹，不知道吹了幾萬年了。
浪依舊翻涌，不知道翻涌幾萬年了。
人們懼怕它，也想要征服它。
用鮮血，用生命，用偉大的勇氣，用堅韌不拔的意志。
渺小的人類，造出了船只，造出了軍艦，搬運著沉重的炮彈，填滿了武器。
用盡力氣，揮灑汗水。
他們早已疲倦，但他們渴望勝利太久。
民族向上的路，何等艱苦，他們從未放棄。
看到無數(shù)忙碌的身影，看到東方泛起的那一抹紅，這一刻，周元有流淚的沖動，但心中更多的是那一股豪情壯志，那洶涌澎湃的戰(zhàn)意和進取之心。
他忍不住握住了大晉的旗幟，握在手中，站在了情報臺上，用力揮舞著。
他大吼道：“大晉的水師戰(zhàn)士們！民族的英雄們！”
“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發(fā)出最后的進攻！”
“洗雪恥辱！打回尊嚴！”
“打出一條，繁榮昌盛的路！”
黎明，閩粵水師，拖著殘破的身軀，承載著萬鈞炮彈，承載著無數(shù)人堅韌的意志，承載著偉大的勇氣——再次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