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的曲詞典雅、行腔婉轉(zhuǎn)、表演細(xì)膩,那獨(dú)特的“中州韻”總能讓人心緒舒緩。
曲授源在神京住了很多年,當(dāng)時喜歡的是京戲,但近些年卻愈發(fā)鐘愛昆曲,相比之下,昆曲雖然不那么大氣,但卻正好適合他茶余飯后消遣。
幾曲唱罷,演員謝幕,曲授源也昏昏欲睡打著盹。
只是就在這時,官家悄悄走到他的身后,低聲道:“老爺,商部尚書趙誠大人來拜訪了?!?/p>
曲授源猛然睜開眼睛,直接彈射而起,急道:“就說我不在!就說我去訪友去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他轉(zhuǎn)頭就朝后院而去,卻聽到欣喜的聲音傳來:“爹!你看!趙大人來了!”
曲授源身影僵住,緩緩回頭,只見自己的傻兒子正和趙誠快步走來,有說有笑的模樣真是欠打??!
我怎么就生出這么個愚蠢的東西!
他還不如靈兒丫頭半分聰明!
曲授源瞇著眼,表情和藹。
趙誠施禮道:“見過曲公,一年不見,曲公身體依舊康健啊!”
曲少卿大聲笑道:“趙兄說的是,家父早年操勞國事,近些年來煩心事少了很多,所以精神矍鑠,每天忙著聽曲兒逗鳥,不亦樂乎,這也是咱們做晚輩的幸事啊!”
曲授源擺了擺手,暗罵了幾句蠢貨,然后笑道:“趙誠啊,你這是剛從神京南下?”
趙誠點(diǎn)頭道:“是,開海大半年了,商部的構(gòu)架基本上完成,許多規(guī)則的設(shè)立與施行都是前所未有的,加之太學(xué)宮那邊恰好需要我露個臉,所以專門回神京述職,忙里忙慌的,路過金陵,卻也不敢不來看望曲公?!?/p>
曲少卿笑道:“趙兄賢孝之人,令人敬佩?!?/p>
曲授源緩緩按住了額頭,真恨不得把自己這個兒子一腳踢死。
果然,趙誠繼續(xù)說道:“大晉沉寂多年,百廢待興,開海政策實(shí)施之后,整個沿海的活力都起來了,但我們的基礎(chǔ)設(shè)施完全跟不上?!?/p>
“資質(zhì)審核人員,港口建設(shè),船舶廠的投資,各大商行也需要資金支持?!?/p>
“晚輩總有千般手段,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故而請曲公幫忙,借出三百萬兩白銀來,助商部度過今年難關(guān)啊?!?/p>
曲少卿愣住了,呆滯地看著趙誠。
我拿你當(dāng)兄弟,你拿我當(dāng)錢莊?
曲授源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就知道會有這一遭,去年就以周元那小子的名義,來要了四十萬兩白銀走,今年倒好,開口就是三百萬。
他捂著胸口,喃喃道:“不是老夫不幫,而是這家里上上下下每年開支這么大,也沒個進(jìn)項(xiàng),僅有的存余也花的差不多了。”
曲少卿連忙道:“是啊是啊,趙兄我們沒錢啊!”
趙誠鄭重道:“曲公,我可不是為了一己私利啊,而是為了國家和民族啊,況且又不是不還,只是借嘛?!?/p>
“我在其位謀其職,該知道的也都知道,曲家?guī)资f畝良田、七十多個商鋪,還有兩個錢莊…每年三四十萬進(jìn)項(xiàng)還是有的?!?/p>
“這么多年下來,曲家銀庫里怕是都快破千萬了吧!”
曲授源瞪大了眼睛,指著趙誠,手都在抖。
他大喘了幾口氣,才搖頭道:“遠(yuǎn)沒有那么多,你這消息不對,況且銀子都在產(chǎn)業(yè)里,三百萬兩拿不出來?!?/p>
趙誠笑道:“曲公有心助國,實(shí)乃高義之舉,具體數(shù)額可以商量嘛?!?/p>
曲少卿大聲道:“三百萬不可能!最多兩百萬!”
說完話,他便看到自己老爹一副要死了的樣子,于是他連忙改口道:“最多一百萬!”
趙誠當(dāng)即道:“念在你我交情上,只要八十萬!事情就這么定了!”
他心中實(shí)在驚喜,雖然開口三百萬,但趙誠的心理預(yù)期是三十萬…如今能搞來八十萬,真是超出預(yù)料??!
終于送走了趙誠,曲授源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大怒道:“蠢貨!蠢貨!八十萬兩白銀??!你就這么給出去了!”
曲少卿道:“爹啊,人家是借的…”
曲授源急得跺腳:“他不還你敢找陛下要嗎!嫌自己命長??!你要較真,陛下也跟你較真,哪個大家族經(jīng)得起查!”
曲少卿無奈道:“那趙誠…笑嘻嘻的看起來牲畜無害,誰知道他憋這么大一肚子壞水兒??!”
話音剛落,官家又急忙跑了進(jìn)來,低聲道:“老爺,外面來了三個女人,亮了內(nèi)廷司的牌子,說要見您?!?/p>
“內(nèi)廷司?”
曲授源眉頭緊皺,沉聲道:“讓她們進(jìn)來吧…”
很快,莊玄素帶著白雪、白冰走進(jìn)了曲府。
開門見山,莊玄素沒有一句廢話,而是沉聲道:“曲老爺子,我是來討錢的,白銀三百萬兩?!?/p>
曲少卿直接跳了起來,大聲道:“你們約好了的是吧,我告訴你,最多給你三十…不…二十…不!一分都不給!趕緊走!”
曲授源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少卿,家里的后花園該鋤草了,你去弄一下吧?!?/p>
曲少卿疑惑道:“爹,我?鋤草?”
曲授源道:“誰都不許幫他,什么時候弄完了,什么時候才能吃飯休息。”
說完話,他才看向莊玄素,輕笑道:“何時要銀?”
莊玄素道:“越快越好,要秘密行動,運(yùn)往江西,我親自帶著內(nèi)衛(wèi)跟車?!?/p>
“好,明白了,最遲明日天黑前,可以動身?!?/p>
曲授源說了一句,才勉強(qiáng)笑道:“陛下還有什么吩咐嗎?”
莊玄素道:“秩序崩壞之時,需要真正有威望的人站出來主持大局,陛下希望老爺子盡早動身,前往神京。”
曲授源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點(diǎn)頭。
他早有料到,一定會卷入這種旋渦之中。
位置太高,有時候不是好事啊。
看到莊玄素離開的背影,曲授源沉默了很久,才嘆息道:“要洗牌了啊,要變天了?!?/p>
“果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啊!”
他緩緩躺下,輕輕笑了起來,三百萬兩白銀不算什么,能平安度過這一劫才是大事。
還是靈兒丫頭聰明啊,早早就站好了隊(duì),曲家這盤棋,早已立于不敗之地了。
需要付出的東西,無非是那些場面上的,名聲罷了,臉皮罷了,無所謂。
暴風(fēng)驟雨過后,曲家依舊是曲家,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微瞇著眼,腦中盤算著一切,手中撥弄著兩顆文玩核桃,似乎進(jìn)入了自己最悠閑的思考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