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計劃一旦構思完成，那就意味著已經(jīng)下了決定，李玉婠知道自己很難去干涉周元的路。
雖然兩人相濡以沫，但在大事上，她清楚自己并沒有太多的發(fā)言權。
畢竟從事實證據(jù)上來說，周元所作的每一個決定，最終的結果都還算不錯。
“我勸不了你，我讓凝月她們來勸你?！?/p>
李玉婠仿若賭氣一般，大步離開了正廳，朝著后院走去。
周元并沒有阻止，他知道圣母姐姐有分寸，不會把這種事說給凝月她們聽。
有些壓力，關鍵人物去承擔就好了，凝月她們南下，主要還是為了相聚。
既然是為了相聚…那就好好陪她們幾天！
他來到后院，發(fā)現(xiàn)一眾姑娘聊得正開心，曲靈好像在講什么，引得凝月等人聽得入迷。
周元猜測，曲靈在給她們講話本故事和時事新聞，畢竟墨韻齋是干這個的，曲靈肯定見識廣博。
他逐漸靠近，然后聽到了內(nèi)容。
“這個公司成立于大約四五十年前，是由最成功的商人聯(lián)合創(chuàng)辦的，他們獲得了女王的認可，得到了東印度二十一年的貿(mào)易專利許可?！?/p>
“他們的公司有著獨特的股權結構，這是我們大晉的商號不曾開發(fā)過的領域，避免了家族式商號一言堂的獨斷專行，也更利于商號作出更符合整體利益的決策與部署?！?/p>
“各司其職，權責分明，能過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良性循環(huán)?！?/p>
說到這里，曲靈眨著眼睛，似乎有向往的神色：“如今他們在印度，也就是我們所謂的天竺國，已經(jīng)擁有了二十多個基地，比如威廉堡、圣喬治堡、孟買城堡等?！?/p>
“一個公司，擁有堪比一個國家的艦隊，幾乎實際意義上能夠統(tǒng)治一個國家，簡直是聞所未聞，難以置信?！?/p>
“他們壟斷各地的貿(mào)易，殖民當?shù)氐陌傩眨粩嗉橙∈澜绲呢敻?，強大自身的同時，又重新促進嶄新行業(yè)的起步?！?/p>
“你們敢相信么，他們非但販賣貨物，同時還販賣人口?！?/p>
“他們把非1洲的健壯男性，賣到遙遠的美洲，充當奴隸和勞動力，賺取了難以想象的財富。”
凝月等人聽得臉色發(fā)白，而戴思則是靜靜坐在那里，眼珠子不停在動，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元停了下來，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李玉婠則是緩步走到他的身旁，輕笑道：“讓我猜猜你為什么發(fā)呆，想必你以為姑娘們聊的東西，必然是風花雪月亦或者家長里短?！?/p>
“但是，她們這次聊天的內(nèi)容，讓你很震驚?！?/p>
周元點了點頭，道：“關于東印度公司，我從未對她們提起過，只是和可洛迪雅有所交流?！?/p>
李玉婠道：“但你可以和可洛迪雅交流，曲靈便不知道么？她同樣可以和戴思聊這些呢。”
“小師侄，你在做的事，其實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很多人?！?/p>
“封狼居胥讓人們心中有了血性，多次的大戰(zhàn)勝利，讓人們開始睜眼看這個世界，讓人們反思水師的沒落與崛起?！?/p>
“你或許只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但全天下人都在以你為榜樣?！?/p>
“影響，是潛移默化的，是潤物細無聲的?！?/p>
這句話讓周元感慨萬千，他抬頭看向天空，這一刻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明悟，像是…整個天下都成了自己的錨，像是…真的有一種引領時代的感覺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笑道：“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拋開雜念，專心去做自己的事?！?/p>
“我希望他們效仿我的正能量，而不要效仿我風流倜儻?！?/p>
李玉婠撇了撇嘴，道：“我想表達的是，你影響著這么多人，就不要去冒險了，大晉正處于全面崛起的初期，哪里離得開你？”
周元道：“過多去關注自己的榮譽和影響力，只會讓人慢慢變成神壇上的牌位，除了被人尊敬之外，沒有任何卵用?！?/p>
“要專注于事情本身，不斷進取，這才能培養(yǎng)出精神?！?/p>
“回憶起在四川的時候，年少封公，手握大軍，又時刻面對著水西的百姓、四川的佃農(nóng)，心中的優(yōu)越感擋都擋不住，漸漸把自己放得越來越高，傲慢與浮躁，也就悄然滋生。”
“圣母姐姐，我應該向二師姐學習才是，她真的做成了很多事情，但從來沒有任何自傲，而是不斷去做，去進取，去完成理想?！?/p>
說到這里，周元笑了笑，道：“忘了我的身份吧，從理智方面來說，我應該去踐行自己的計劃。”
李玉婠無法反駁了。
是的，她的確有一種感受，這一次南下之后的小師侄，比以前更成熟了。
輕佻的時候變少了，嚴謹?shù)臅r候變多了。
“為什么？”
她不禁問道：“為什么你會有這樣的變化？”
周元苦笑搖頭，道：“以前有所高傲，是因為覺得自己的功績很高，權力很大，做成了很多事。”
“如今…看看沿海的百姓吧，我們連他們出海捕魚都保護不了，什么權力大，都是狗屁?！?/p>
“民族落后于世界，當再大的官又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如果有一天，我能讓大晉真正崛起，真正傲立于時代之巔，那我再好好驕傲一盤吧！”
話音剛落，后面就傳來了聲音。
“王爺！”
“參見王爺！”
周元回頭，恰好看到四個年輕人恭敬地施禮。
白羽、武尚、孔立言、夏江河。
他們只有十多歲，但經(jīng)歷了這一次南方之行，似乎成長了很多，眼中多了一些堅毅，更多了一些堅定。
“你們齊刷刷過來，有什么事嗎？”
周元以為他們想問什么，畢竟這一仗打完，對于他們來說，應該收獲不少。
“我們是來辭行的?！?/p>
白羽鞠了個躬，道：“王爺，我們打算回神京了。”
“南方戰(zhàn)事如此慘烈，太學宮的學生卻渾然不知，邸報上冰冷的文字，傳達不出這里真正的情況?！?/p>
“我們要回去，我們要把這一切公之于眾?！?/p>
“我們要團結所有年輕的有志之士，一起南下?！?/p>
周元皺眉道：“這并沒有什么意義，當然，公之于眾是好事，但一起南下就不必了?！?/p>
白羽道：“王爺…我們想…想去西洋?！?/p>
周元猛然抬起頭來，駭然看向這幾個年輕人。
孔立言哽咽道：“康兄、袁兄、易兄都去了，為國而死，我們也想做點什么。”
“我們深知，我們在各方面已經(jīng)和西洋有了差距，船舶技術、航海手段、手工業(yè)等等…”
“我們不擅長打仗，但卻擅長學習?！?/p>
“我們想跟著艾維娜女士去西洋，我們想學點本事，回來報國。”
四個人，對著周元齊齊鞠躬而下。
“請王爺準許！”
“請王爺成全！”
他們的聲音，似乎震顫了整個世界，讓周元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