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大軍護佑的賽音山達，在五軍營和西北軍的沖擊之下，被大火燒成了廢墟。
蒙古剩下的幾千精騎被團團圍住，根本沒有反抗之力，被燧發(fā)子母銃打成了篩子。
宋武咬著牙，提著一把陌刀殺了進去，氣勢無窮，將擋在前方的僅存的敵軍殺了個干凈。
最終，他看到了前方一臉慘色的薩布丹，凝聲道：“狗賊！還我七萬兄弟的命來！”
說罷，他再不顧一切，朝著薩布丹沖去。
親衛(wèi)隊迎了上來，這小子也怡然不懼，竟然殺得對方狼狽逃竄，陌刀上染滿了鮮血。
而薩布丹卻并沒有逃，他看著四周所見之處，皆是尸骨與廢墟，心中只有無限的悲涼。
“為什么…為什么…”
他嘴唇顫抖著，不禁老淚縱橫：“蒼天啊，為什么你是如此不公??！”
“為什么我們要生在這苦寒之地！為什么我們的世世代代努力，卻一次又一次換來這種結(jié)果！”
他看到了大步走來的周元，忍不住咬牙道：“周元！你告訴我為什么！為什么大晉已經(jīng)四百年了，已經(jīng)爛透了，卻還要誕生你這樣的人物！”
“天道輪回，否極泰來，也該輪到我們蒙古贏一次了吧！”
周元目光平靜，緩緩道：“你不懂?！?/p>
“什么？”
薩布丹有些呆滯。
周元道：“殺人，搶糧，奪地，所謂江山，不過是人與人、文明與文明之間的內(nèi)耗?！?/p>
“無論是大晉如日中天，還是蒙古建立汗國，都只不過是一時英雄，總有淪亡之時。”
“人類文明真正的進程，靠的從來不是入侵和搶奪地盤，靠的是科技，是對物質(zhì)的理解，對規(guī)則的掌握?！?/p>
薩布丹看向周元，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周元則是繼續(xù)道：“你或許永遠不敢相信，你腳下這片向來被你們認為貧瘠的土地，卻蘊藏著數(shù)之不盡的礦藏資源，可以幫助你們上天下海，無所不能?！?/p>
“想要尋求真正的強大，想要實現(xiàn)民族真正的崛起，靠入侵是永遠不行的?！?/p>
“這要靠參悟規(guī)則?！?/p>
“你看啊，蒙古的重騎兵何其強大，但在佛朗機炮面前，不過是血肉與廢鐵交織而成的靶子罷了?！?/p>
“我來這里，要說是建功立業(yè)，其實也不是。”
他輕輕笑道：“征服這里對于我來說，并沒有什么巨大的快感和成就感，我的心一直在南方，那里有人類最先進的技術(shù)正在朝內(nèi)傳播?！?/p>
“我真正的理想，是要帶領(lǐng)這片土地上的人，一同去參悟規(guī)則，去改天換地。”
薩布丹聽不懂那些，他只能慘然一笑，顫聲道：“或許我生不逢時，我的野心不該出現(xiàn)在有你的時代?！?/p>
“周元，我薩布丹輸了，我認了?！?/p>
“你想要我的命，我現(xiàn)在就給你。”
他張了張嘴，終于還是跪了下來，哭著大喊道：“我愿意跟你回神京，讓你在大晉太廟面前，斬下我的頭顱。”
“只求你，不要再北上了！”
“給蒙古，留點希望吧！”
周元走到了他的身旁，扶起了他。
他輕輕嘆了口氣，搖頭道：“封狼居胥，飲馬瀚海，不是我一個人的愿望，身后的戰(zhàn)士們都想去。”
“走到如今，我周元已經(jīng)不能只憑自己的喜好辦事了，這么大的犧牲，這么多人的努力，我有我的責(zé)任?！?/p>
說到這里，他又笑了起來，輕聲道：“況且…不把蒙古踏平，我怎么安心做其他事？”
“你啊，安安心心跟著我北上吧，好好見證這片土地是怎么進入黑暗時代的?！?/p>
薩布丹愣住了。
眼前這張臉如此年輕，笑容陽光，但心卻是像鐵一般堅硬。
他怎么能用這種輕松的語氣，說出如此狠毒的話。
周元沒有給他太多時間，只是大聲道：“把薩布丹綁起來，跟我們一起北上?！?/p>
“兄弟們！下一站！撒里怯兒！”
號角聲響起，在血與火的廢墟之中，大晉的勇士們重新列隊，朝北而去。
大軍浩浩蕩蕩，再無阻攔，從賽音山達到撒里怯兒，長路漫漫，眾將士心潮澎湃。
唯有薛長岳比較擔(dān)心，忍不住低聲道：“元帥，我們這一路北上，掃平蒙古城池，封狼居胥，起碼要一個月時間?！?/p>
“皇太極雄才大略，必然會抓住機會，進攻山海關(guān)，到時候神京怎么辦？”
“宣府一走，山海關(guān)基本上沒力量了??！”
周元本想讓岳父大人不要這么鄭重，動不動就是元帥相稱，搞得壓力很大。
但薛長岳作為老軍人，卻始終堅持要涇渭分明，說大軍出征，必須要有規(guī)矩。
周元理解，面對山海關(guān)的問題，他只能沉聲道：“無論如何，蒙古要徹底踏平，我們沒有精力再跟這群草原人耗了?！?/p>
“這一次必須一勞永逸，我們才能專心處理其他事情，西南局勢艱危，東虜虎視眈眈，此刻不是優(yōu)柔之時?！?/p>
薛長岳道：“如果神京保不住怎么辦？”
周元搖頭道：“放心吧，神京自然有神京的手段，大晉國祚四百年，爛是真的爛透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陛下會處理好的。”
薛長岳皺眉道：“陛下擅于政務(wù)，工于心計權(quán)術(shù)，帝王之道，卻未必擅于戰(zhàn)爭。”
周元笑道：“一法通，萬法通，岳父大人不必心憂，時間會給我們答卷的。”
事實上，女真葉赫部并沒有跟著周元北上，他們有自己的任務(wù)，也有想要去的地方。
草原深夜的星空，美輪美奐。
李玉婠靠在周元的肩膀上，坐在營帳之前，輕聲道：“這一次北上，真的是路過便屠城，雞犬牛羊皆不留嗎？”
周元想了想，才搖頭道：“逃命者不追，守城者殺盡，無論平民與士兵?！?/p>
“圣母姐姐，等解決了這里的事，南方福建寶船廠的項目，也該有進度了。”
“高麗，我會親自幫你拿回來?！?/p>
李玉婠卻是笑了笑，不知道為什么，在經(jīng)過了這么多次戰(zhàn)爭之后，她復(fù)國的愿望卻沒有從前那么強烈了。
經(jīng)過周元的開導(dǎo)，她才明白，這是對戰(zhàn)爭的厭倦。
每一個人都想生活在和平之中，而生活在和平之中的人，卻總想搞點事情。
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圍城，任何事都似乎逃不過這一點。
……
依舊是那一座繁華的宮殿，相比于草原，這里簡直像是天堂。
在金瓦玉柱之間，內(nèi)衛(wèi)匆匆來到紫微宮，急忙稟報：“陛下，內(nèi)廷司負責(zé)傳令宣府軍，然如今情報回執(zhí)過來，宣府軍竟然早在一個月前，便已經(jīng)傾巢而動，不知去向了。”
聽到這句話，昭景女皇顯然是愣住了。
然后她騰地站了起來，急忙看向身旁，驚喜道：“小莊！你聽到了嗎！宣府軍傾巢而出了！”
“這必然是北上了！一個月前！說明小師弟早已想到了和碩特部靠不?。∷欢ㄊ侵\劃了什么大局！”
“賽音山達之戰(zhàn)，很可能會贏！小師弟很可能力挽狂瀾！”
“不！不是很可能！小師弟做事向來謹(jǐn)慎，他只要算到了，就一定能贏?！?/p>
小莊也不禁欣喜道：“恭喜陛下，非但西北無恙，而且蒙古可平了?！?/p>
昭景女皇笑道：“封狼居胥，飲馬瀚海，小師弟誠不欺我！他真的要做到了！”
她坐了下來，長長出了口氣，面上的笑容卻又一點點消失。
她瞇著眼看向小莊，沉聲道：“我并未給薛長岳下令，他怎么敢?guī)П鴥A巢而出的？沒有皇命，身為宣府節(jié)度使，他這么做無異于叛逆造反！”
小莊笑道：“陛下，戰(zhàn)機稍縱即逝，故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說法嘛。”
昭景女皇道：“他必然是收到了小師弟的命令，可小師弟是節(jié)制山西、陜西、甘肅、寧夏四省，其中可不包括他宣府。”
“薛長岳這是要做什么？他把誰當(dāng)主子了！”
小莊不說話了，只是低下了頭。
昭景女皇臉色卻又是一變，驚呼道：“不對！宣府軍走了！那東虜恐怕真的要進攻了！”
“快！立刻給曲少庚發(fā)信，要他做好苦戰(zhàn)堅守的準(zhǔn)備！山海關(guān)不能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