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清寒，冷月寂照。
茅廬之中，素幽子盤坐在蒲團上，閉著眼睛，面色平靜，似乎在悟道。
李玉婠就坐在她旁邊的石凳上，看著天空的月亮，緩緩道：“幾個王兄都死了，幾個侄子也死了，李家人絕后了，只剩下你我了?！?/p>
“當(dāng)然，我早已不當(dāng)你是李家人了，妹妹，如果你早點聽我的話，回高麗去，或許事情不是今日這個結(jié)果了。”
素幽子并不言語，依舊盤坐著。
李玉婠道：“修道修道，你腦子里只有修道，我看你也沒修明白?！?/p>
“說你是太上忘情，但你卻舍得為你土地千里奔波，連白云觀都不要了，回到終南山?！?/p>
“說你不是太上忘情，你連家人的死訊都不在乎了?！?/p>
素幽子緩緩睜開了眼，輕聲道：“姐姐，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李氏王朝的覆滅并不是一種原因?qū)е碌模侵T多原因?qū)е碌??！?/p>
“復(fù)國又如何？不復(fù)國又如何？強如大晉，不也即將覆滅？”
“這世間王朝更替、春秋輪回，都是命數(shù)罷了。”
“任何王朝國度，都會在歲月的洗禮下，一次又一次覆滅，一次又一次崛起。”
說到這里，她微微一頓，呢喃道：“只有道，只有自然，才是永恒的?！?/p>
李玉婠冷笑道：“我說不過你，從離開終南山那一刻我就說不過你，你總把自己拔得很高，總覺得自己宛如天道一般，俯瞰蒼生，俯瞰人世間的變幻?！?/p>
“但是李玉嫣，你總有一天會倒下的，總有一天?！?/p>
素幽子道：“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進入輪回，也是一種皈依?！?/p>
李玉婠氣得直接站了起來，大聲道：“你少裝清高了？你若真的那么看得開，為什么不把身子給周元?。繛槭裁床唤o他生幾個兒子??？你在意這皮囊做什么??！”
素幽子震驚地看向李玉婠，駭然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李玉婠道：“我表達得不夠清楚嗎？讓你張開腿呢，太上忘情總不能執(zhí)著于皮囊吧？讓自己徒弟爽一爽，順便給李家留幾個后，不是正好嗎！”
“你…”
素幽子忍不住指著她，顫聲道：“你是他的師伯，怎能說出這種違背天倫的話語來！”
李玉婠不屑道：“我從來沒把他當(dāng)師侄，以前只是把他當(dāng)盟友罷了，現(xiàn)在我把他當(dāng)男人，我把他當(dāng)丈夫，我要他幫我生孩子，我要為李家繁衍后代?！?/p>
“靠我一人是不成了，你既然太上忘情，不妨幫我一把？”
素幽子深深吸了口氣，臉色都氣得煞白，大袖一揮，道：“李玉婠，你簡直著魔了，王圖霸業(yè)，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嗎！”
李玉婠道：“當(dāng)然重要，我從小就為此而努力，矢志不渝，從未更該。”
“只是我的道，我堅持我的道，有何不可？”
“相反你李玉嫣，一副太上忘情的模樣，卻偏偏看不透師徒尊卑，看不透男女之防，看不透皮囊之貞…”
“你才是表里不一的那個人，你才是沒把自己的道悟明白的人?！?/p>
說到這里，她冷冷道：“在我看來，你的態(tài)度和行為都可以用一句話總結(jié)，那就是…”
“賤1人就是矯情！”
說完話，她便大步離開，一刻也不想留下。
素幽子心口劇烈起伏著，直接胸膛都要炸開了。
而走遠的李玉婠，卻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扶著墻彎著腰，淚水從眼眶滑落，忍不住低聲啜泣了起來。
她艱難抬頭，看向天空的月亮，喃喃道：“父王、母妃，女兒真的盡力了，真的勸不動妹妹了?！?/p>
“李家…真的只剩女兒一個了?！?/p>
……
“就是這里了?！?/p>
周元和凝月等四人來到了后山的懸崖邊，往下望去，是深不見底的峽谷，云霧繚繞，仙氣十足。
趙蒹葭道：“晨曦就在這絕壁的半空中，終南山的先輩們在山崖絕壁上挖出了九個洞府，只有得道的老前輩，才能前往絕壁洞府打坐悟道?！?/p>
“洞府中沒有食物，只有一潭甘泉，平時都是用這個繩索送吃的下去?！?/p>
她指著身旁垂落下去的繩索，輕嘆道：“素幽子大師不允許我來送食物，都是由道童負責(zé)，那些食物真的很清淡很粗糙，我很擔(dān)心晨曦的狀態(tài)。”
“若不是每次都能拉上來空碗，我都害怕晨曦出事?！?/p>
周元往了一眼峽谷，最終搖了搖頭，道：“走吧，讓她待在這里。”
趙蒹葭忍不住道：“夫君！晨曦才十三歲！她受盡了苦，本身就發(fā)育很慢，像個十歲的瘦孩子似的，如今再這般閉關(guān)下去，身子承受不住的?！?/p>
周元沉默了片刻，才道：“可這是她選的路，她已經(jīng)用實際行動表明了她的意志，要么站起來說話，要么就死在下面?！?/p>
趙蒹葭道：“她只是個孩子，我心疼她?！?/p>
周元拉住了蒹葭的手，低聲道：“孩子也有選擇命運的權(quán)力，你愛她，卻不能左右她?！?/p>
“可是…”
“蒹葭！”
周元打斷了她的話，鄭重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晨曦有修道之心，自然得大道垂青?！?/p>
“更何況，她此前的人生已經(jīng)足夠悲慘了，所謂損有余而補不足，也該被垂青了?！?/p>
“我不信道，但我不能讓晨曦也不信道。”
趙蒹葭最終嘆了口氣，苦澀道：“希望這孩子真的能得到天道的垂青，能靠著自己，拉著命運的韁繩爬上來?！?/p>
“她不會拉著繩子上來?！?/p>
淡淡的聲音突然響起，不知何時，素幽子也到了。
周元施禮道：“見過師尊。”
素幽子點了點頭，道：“她要么永遠都不會上來了，要么…不用這繩子，也能上來?！?/p>
“《先天造化內(nèi)法》是天師正一道的正統(tǒng)絕學(xué)，傳承千年而不朽，乃祖師張?zhí)鞄熕鶆?chuàng)，這么多年來能修煉至大圓滿之人，不超過十個。”
“她若正能修成大圓滿，這懸崖絕壁亦如履平地罷了。”
臥槽這么吊？要是我有這功夫，那之前在面對錦衣衛(wèi)的追殺時，根本不用做那么多安排，直接跑就得了。
想到這里，周元忍不住道：“師父，我也想懸崖絕壁如履平地啊，您看看還有沒有什么絕學(xué)教我的！”
素幽子瞥了他一眼，才緩緩道：“《純陽無極功》是我全真神龍道的傳世寶典，你若是能修煉至大圓滿，內(nèi)力則如瀚海巨浪，綿延不斷，至剛至陽，磅礴如山，天下無敵不過如此?！?/p>
“只可惜你這逆徒如今連小成都達不到?！?/p>
周元被懟的啞口無言，最終只能苦笑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