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樂場

傅西城從確定蘇聽晚會帶著西西過來，就一直等在門口。

眉眼間是藏不住的激動和歡喜。

他翹首以盼，滿心期待。

以前，因?yàn)閷ξ魑餍拇嫫姡⒉幌矚g這個女兒。

所以在過去的五年里，他經(jīng)常會很長時間見不到西西。

那時候他并不會覺得有什么。

但自從他知道了是他誤會了蘇聽晚，也知道了西西并不是他想的那個樣子。

在知道小小的她，竟然花那么長的時間親手為他制作的咖啡杯時，他的心早就已經(jīng)軟了。

而御園里，西西成長的監(jiān)控視頻，更是完全把他對西西的父愛激發(fā)了出來。

西西成長的每個可愛瞬間，時不時就會在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讓他越發(fā)想要見到西西。

想要抱抱她，親親她，告訴她，她的爸爸也愛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傅西城頻繁地低頭去看手表。

越是期待，越是覺得時間過得太慢。

傅西城第一次感覺到什么叫度秒如年。

終于——

蘇聽晚的車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

傅西城的唇角瞬間勾起。

西西來了。

他等不及蘇聽晚把車開過來，直接從陳漾手中接過他給西西準(zhǔn)備的禮物，大步迎了上去。

與蘇聽晚的車會合，看著她在他身邊停下。

一聽到解開車鎖的聲音，傅西城立刻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拉后車座的車門。

語氣溫柔地喊道：“西西……”

卻撲了個空。

在后車座他只看到兒童安全座椅，卻沒有西西。

蘇聽晚這是忽悠了他，她并沒有帶西西過來。

意識到自己被蘇聽晚騙了，傅西城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剛剛他有多期待看到西西，此刻沒有看到西西他就有多憤怒。

“砰”的一聲，他重重地甩上車門。

抬頭，目光看向推開車門下車的蘇聽晚，怒不可遏地質(zhì)問，“蘇聽晚，你不是說會帶西西過來嗎？西西呢？你竟然敢騙我！”

蘇聽晚面無表情的站在車邊，冷眼看著憤怒的傅西城，眼底是無盡的冷意。

她無視傅西城的怒意，譏諷一笑，“傅西城，這才經(jīng)歷一次你就受不了？”

“你有沒有想過，這五年里，你讓西西失望了多少次？”

“你一個二十八歲的成年男人都受不了這種滿心期待后又落空的落差感。

西西她還那么小，在這五年里，你一次又一次讓她失望，一次又一次傷害她幼小的心靈。

你有想過你每次對她言而無信時她有多傷心難過嗎？”

傅西城憤怒的表情僵了一瞬。

這是他第一次具象化期待后的失望。

就在剛剛他親自感受一次，再聽蘇聽晚提及，他回憶過去的那五年。

有些被他遺忘的記憶紛紛在腦海中浮現(xiàn)。

他好像口頭承諾過西西很多次。

具體是什么事件，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

但都是一些在他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就跟很多家長一樣，為了安撫孩子或是跟孩子說條件，順口就答應(yīng)了。

因?yàn)槭切∈虑?，哪怕他對西西這個女兒沒有那么喜歡，但她畢竟是他的骨血。

所以，西西提的一些小要求，他隨口就應(yīng)了。

但也因?yàn)樵谒劾锸切∈虑?，所以，答?yīng)之后，他不是忘記了，就是因?yàn)榕R時有工作，他毫不猶豫就選擇了工作，西西那邊，他只是讓陳漾知會蘇聽晚一聲。

在今天之前，他內(nèi)心始終認(rèn)為，對西西失信并不是什么大事。

畢竟，她只是一個孩子。

他失信的那些又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此刻……

他突然明白。

他以為的小事，在孩子眼里，有可能便是很大的事情。

他的失信，她也會很失落，很難過。

“那是因?yàn)槲颐Α?/p>

傅西城因?yàn)榈讱獠蛔?，他的解釋明顯有些蒼白無力。

聞言，蘇聽晚眼底的冷意更甚，她嗓音也更冷了幾分，“是啊，你忙?！?/p>

“程若棠回來之前，你忙著工作。程若棠回來之后，你忙著陪程若棠，就是沒有時間陪我的西西?！?/p>

“不僅平時沒時間陪她，甚至于她每年的生日你都抽不出時間陪她，但即便如此，西西也從來沒有怪過你這個做爸爸的?！?/p>

“她甚至小心翼翼地問我，是不是因?yàn)樗€不夠乖，不夠聽話，你才不喜歡她了，才不陪她?！?/p>

“我怕她難過，總是給你找借口，說你只是忙，你要賺錢養(yǎng)家?！?/p>

“西西當(dāng)了真，她那天晚上把她的儲蓄罐拿給我，讓我給你，說要跟你一起分擔(dān)?！?/p>

“她還跟我說，媽媽，你跟爸爸說，西西以后可以不要玩具，也可以不穿新衣服，甚至，她可以少吃一點(diǎn)飯?！?/p>

“她認(rèn)為只要她少花點(diǎn)錢，你的負(fù)擔(dān)就輕一點(diǎn)，就不需要賺那么多錢了，那樣你就有時間陪她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爸爸很有錢，根本不缺她花的那一點(diǎn)點(diǎn)錢，他只是不想陪她而已?！?/p>

“傅西城，就因?yàn)槟銓λ暮鲆?，她比其他小朋友更加聽話懂事。?/p>

“她上幼兒園后，幼兒園老師總夸她又乖又懂事?！?/p>

“每次老師給她發(fā)零食，不管發(fā)什么，她都不會像其他小朋友一樣，拆開就吃，而是裝進(jìn)書包里。哪怕是她最喜歡的糖果，她都不舍得吃?！?/p>

“她會帶回家，一半分給我，一半留著。她說，等爸爸回來給爸爸吃。爸爸在外面賺錢很辛苦，她想把好吃的留給爸爸?！?/p>

“你看，你的心里從來都沒有她，你看不到她，可她，滿心滿眼都是你?！?/p>

蘇聽晚雙眼通紅，提到西西，想到他乖巧可愛，淚水涌進(jìn)眼眶，在里面打轉(zhuǎn)。

她對傅西城這個爸爸，一腔真心卻喂了狗。

她為西西不值。

“她等了五年，終于等到你答應(yīng)陪她過生日?！?/p>

“她不知道這個生日是我求來的，她只知道，她的爸爸要陪她去游樂場過生日了，她可以跟爸爸單獨(dú)相處?！?/p>

“那一天，她偷偷給你打完電話。確定你真的要陪她過生日，哪怕提前，她也不在意，開心地手舞足蹈?！?/p>

“她興奮地跟其他小朋友分享她的快樂，她說，她好開心，她的爸爸會帶她去游樂場，跟她單獨(dú)相處。她笑的眉眼彎彎，滿臉開心地特別強(qiáng)調(diào)，是單獨(dú)相處噢，只有她跟爸爸?！?/p>

“其他小朋友都用不解的眼神看她，不明白只是普普通通的跟爸爸單獨(dú)相處而已，可她怎么那么開心?！?/p>

“他們哪里知道，這是西西五歲以來，你這個做爸爸的第一次陪她過生日，也是她懂事以來，第一次跟你單獨(dú)相處?！?/p>

“可就這唯一的一次，你最后還是為了程若棠，丟下了她。”

蘇聽晚說到這里，語氣還是沒忍住拔高，變得尖銳。

她看著聽完她剛剛那一番話，雙眼變得通紅的傅西城。

他的眼底，滿是心疼。

原來，他也會心疼??！

蘇聽晚抬手抹掉眼里的淚，她就這樣冷冷的看著傅西城，把一直攥在手中的U盤遞向他。

“不是想見西西嗎？看完這個，我立刻帶你去見她！”

“好！”

傅西城沒猶豫，伸手接過，遞給早已經(jīng)雙眼紅透的陳漾。

他今天是一定要見到西西的，特別是聽到蘇聽晚說完這些，他想見到西西的心情越發(fā)迫切。

陳漾知道傅西城的急切。

他剛剛聽了蘇小姐說的這一番話，都被西西小姐感動得不行。

怎么有這么懂事乖巧的小姑娘。

她也才五歲，又生在傅家。

本該是嬌寵著長大，只要不作奸犯科，她可以隨意嬌縱任性。

最不濟(jì)，也可以像糖糖小姐一樣，在傅總面前肆意任性，隨意撒嬌耍小性子。

她們的年齡，本就不需要太懂事。

傅西城不知道蘇聽晚讓他看什么。

他只知道看完這個，他就可以見到西西了。

所以，陳漾去播放，他的目光就停在游樂場內(nèi)，那幅巨大的led屏上。

連接上后，屏幕突然亮起。

很快便有畫面出現(xiàn)在屏幕上。

傅西城看出也是游樂場。

卻不清楚蘇聽晚讓他看這個的用意。

正準(zhǔn)備轉(zhuǎn)頭問蘇聽晚，一道他此刻迫切想要見到的小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

是西西。

她身上穿著白色羽絨服，后面背著小黃鴨的小背包，頭上戴著粉色兔耳朵帽子，襯得她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越發(fā)可愛。

看得出來，見爸爸，她今天穿上了她最喜歡的衣服。

進(jìn)了園后，小姑娘就那么乖乖巧巧地找了個地方站好，小臉因興奮激動變得紅撲撲的，一臉期待地看著門口方向。

傅西城看到西西的那刻，他瞬間明白了什么！

立刻在屏幕右下角尋找，找到了監(jiān)控視頻的時間。

日期顯示，正是他跟西西約好的那天！

所以，哪怕他失約了，但西西還是一個人去了游樂場。

視頻有加快。

畫面很快一變，變成了西西取下背包，蹲在地上。

她打開背包，背包里放著他很眼熟的那本畫本。

她應(yīng)該是帶來給他看，想他完成她心愿，牽她，抱她，親她，讓她騎大馬。

除了畫本之外，背包里放著她給他攢的幼兒園發(fā)的小零食。

能留住的，她都留下來了，準(zhǔn)備在今天送給爸爸。

一樣一樣核實(shí)好后，她又放回背包里，拉好拉鏈重新背后，繼續(xù)等待。

屏幕下方的時間在變動。

很快就過了中午。

期間，西西看了無數(shù)次電話手表。

也好幾次劃開了電話手表，找到爸爸。

可最后，她都沒有撥出去。

隱約可以看到她在給自己打氣，她說：“爸爸親口答應(yīng)我的，爸爸一定會來的。”

之后，她繼續(xù)乖乖巧巧地在原地等。

堅(jiān)信自己可以等到爸爸。

又等了許久，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這是她第三次摸讀者。

她餓了。

餓到忍不住了。

這才把背包拿下來，猶猶豫豫從里面拿出一包小餅干，撕開，吃了一半，又放回背包里，抱在懷里，繼續(xù)等待。

時間還在繼續(xù)往前走。

那道小小的身影依然在等。

大人的耐心都沒有那么好，更何況本就靜不下來的孩子。

她從早上等到下午，臉上沒有任何不耐煩，也沒有動過半分放棄的念頭。

就這樣等。

堅(jiān)守著跟他的約定。

似乎不等到他，她就不罷休。

而漫長的等待，也讓小姑娘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

她小臉變得越來越蒼白……

可她依然沒有放棄？

傅西城看的心臟像是被人刺進(jìn)一把鋒利的匕首，尖銳地疼，襲擊四肢百骸。

他是真沒想到，那天西西去了。

更沒想到，她會因?yàn)樗痪淇隙ù鸢?，那么傻乎乎地一直等下去?/p>

傅西城滿眼心疼。

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他轉(zhuǎn)過頭看向蘇聽晚。

他想問，西西那天到底等了他多久？

可他看到一張淚流滿面的臉？

蘇聽晚不是第一次看這個，但再看依然覺得撕心裂肺的疼。

傅西城看著這樣的蘇聽晚，他突然問不出口。

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一樣，一股莫大的恐慌襲上心頭。

他腦海中莫名想到，他對西西失約后的第三天，他回到御園。

他準(zhǔn)備補(bǔ)償西西，說要帶西西去游樂場。

當(dāng)時，蘇聽晚跟他說：“接西西？西西已經(jīng)死了！你去哪里接？陰曹地府嗎？”

她說，西西死了！

之后，她也不止一次跟他說，西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