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發(fā)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救濟區(qū)的一片學堂之中,傳來孩童們稚嫩的讀書聲。
那些孩童都是最近救濟過來的小孩兒。
其中許多孩子都是失去了親人,以前或為他人的奴隸,或過著流浪乞討的生活。
如果不是組建的商隊出去沿路救援,絕大部分人都熬不過這一個冬季。
而今,安置在這片地區(qū)的大人和小孩們都不用為生活發(fā)愁。
他們只需要安心養(yǎng)好自己的身體,在學堂上認真學習知識。
若是表現(xiàn)優(yōu)異者,還能獲得表揚和實質(zhì)性的獎勵。
無論懵懂的小孩還是年邁的老人,都很是珍惜現(xiàn)在來之不易的生活,想著好好努力表現(xiàn)正式成為這片地區(qū)的一員,不愿回到過去那暗無天日的人生。
所謂眼見為實,這位來自稷下學宮的老祭酒一路走過救濟區(qū),見識到不少新奇。
而且整片地方的街道房區(qū)干凈整潔,來往路人熱情友善,秩序井然,一副欣欣向榮之態(tài)……
如果不說此地是救濟區(qū),老祭酒甚至還會誤以為這是哪位能官治下的城鎮(zhèn)。
然而這里不過是臨時安置難民的地方,各種生活條件和設(shè)施已經(jīng)算是簡陋的了。
之后,程立又帶著兩人入城參觀。
原本的甲木城只是一座小城,不過納入太平域之后被重新規(guī)劃改建了一番。
現(xiàn)在的甲木城占地規(guī)模堪比大王朝的一些州城。
當然,這里與那些王朝州城不同的是,城中可沒有什么世家大族,沒有那些大戶人家才能擁有的豪華府邸,自然便沒有貧富城區(qū)的劃分。
這里的一切建筑資產(chǎn)都是屬于公眾。
程立先帶著兩人去往行政地區(qū),想讓祭酒看看在沒有君臣體制下的地方是如何民主自治的。
在行政區(qū)有類似于官吏的管理工作者,但權(quán)力并沒有那么大,會受到大眾的監(jiān)督。
若有人怠政或辦事不當,還容易被檢舉投訴,則會有相應(yīng)的處罰。
放在王朝之中,出現(xiàn)這種事情那就是民告官,可謂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而換來的結(jié)果基本上是處理提出問題的人,而非處置官吏。
程立帶著兩人參觀了行政區(qū)的各部門,又去往教學區(qū),讓兩人見識什么才是真正的全民教育、有教無類、因材施教……
在熱鬧寬敞的課堂之中,祭酒和青年甚至可以看見一些還未化形的妖怪和人排排坐,在那里認真聽課學習。
課間之時,各族小孩玩鬧成一片。
若是一些王朝階級思想頑固的腐儒看到這些場面,只怕會來上一句成何體統(tǒng)。
程立輕聲道:“這里不是什么大族封地,也不是什么仙家門派,生活在這里的人絕大部分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我想,在整個大齊都沒有這樣的一座太平治的城鎮(zhèn)吧?這難道不是圣賢們所追求的太平世嗎?”
“這個地方的確有些不一樣?!?/p>
老者笑呵呵道,“這里的一些事物,讓老夫都開了眼界。都是他想到的?”
程立聞言想了想,說道:“祭酒以為他背后有高人指點嗎?我此前也是這么以為,但無論是我、還是另外與他親近的人,都不曾見到有何人在幕后……這里的一切變化,幾乎都是他制定的方案而變得如此?!?/p>
“我以前也有些疑惑他為何能想到很多新奇的治世理念,他說很多道理都是先輩們提出來的,只要善于總結(jié)然后去實踐,再結(jié)合實際情況加以改善,很多事便也容易促成?!?/p>
老者不禁道:“坐而論道容易,但想實踐出來很難,他倒是一個不一般的年輕人。”
“可惜,你們的一些想法太理想了,在這樣的一個世間很難長久。”
老者看向程立,緩緩道:“這里能夠太平。一來地方服役的罪犯暫時不敢反抗,二來無強大外敵侵略。倘若哪一天有強大的勢力來犯,內(nèi)憂外患之下,你們又當如何呢?不論其它,假如魏國有心,百萬鐵騎北上,便足以摧毀這里的一切了?!?/p>
老者覺得這里確實看起來是太平之地,但無足夠強大的力量守護這片地方。
僅是憑一些修行強者,沒有成編制的守備勢力,很難長久安定。
這樣的問題,其實陸正早就想過,還是他要求各地區(qū)不整編類似軍隊的守備力量。
一不立國,二不編軍,那么在天下諸多勢力看來,這片太平域就是一場小打小鬧。
一旦編軍,那就給人一種有野心的感覺,反而不利于太平域的安穩(wěn)。
在有些事情上,總要做些取舍。
在真正未成大勢之前,陸正覺得示人以弱,是比讓別人覺得你是一個威脅要明智。
聽到老者的詢問,程立坦然回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會拿生命守護這里的一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或許這片太平地真是曇花一現(xiàn),但我們真的在實踐圣賢們的理想,是真的讓億萬百姓的人生有了暫時的安定,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有意義的?!?/p>
“舍生取義、衛(wèi)道而死,有何不可?這不正是學宮夫子們教導(dǎo)我們的嗎?”
……
北峪城上空,陸正帶著云逍眾人俯瞰這片地區(qū)。
青婉在那里給眾人介紹這片地區(qū)的情況。
云逍撫須嘖嘖道:“你們把這片地方建造規(guī)劃得還不錯嘛,不過這里的風水不算太好啊……”
青婉側(cè)目道:“怎么說?”
云逍悠悠道:“非是靈韻之地,地勢也太平整了,還沒什么風水大陣防護……”
青婉聞言道:“又不是什么戰(zhàn)略要地,這里建出來是為了方便住人的,哪能那么全面?”
云逍道:“說來也是。我看這里人氣還蠻旺的,聚氣可成勢,借勢布陣,人養(yǎng)地,地養(yǎng)人……時間一長,倒也是個不錯的地方。”
青婉眨了眨眼,笑瞇瞇道:“道長會這種陣?”
云逍猶豫一下,開口道:“是會啊,不過我可沒那么多空閑……我可以把法子交給你們,你們找另外的陣法大師布置,這種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起作用的,你們忙的話,也不用急?!?/p>
“噢,那也行?!?/p>
青婉一點也不見外,朝云逍伸了伸手。
云逍忍不住笑道:“年輕人別這么急性子,陣法裝在我的腦子里呢,等之后制成玉簡再給你!”
青婉聞言道:“行吧,先帶你們參觀一下這里?!?/p>
眾人先在城郊去看了那些農(nóng)場和工坊,之后又入城去各處了解了一番。
云逍等人發(fā)現(xiàn)這片地方治理得還真有些門道。
很多治理的政策,都是他們聞所未聞。
夜晚,青婉和青依還帶著王嫣然去逛夜市。
這里雖比不得芙蓉城繁華,但也讓王嫣然見到好些耳目一新的事物,與兩小只玩得不亦樂乎。
云逍則找到陸正單獨喝茶閑聊。
云逍有些感慨道:“我發(fā)現(xiàn)一直都沒看明白你,你小子怎么還有這么大的能耐,把地方治理成這樣?!?/p>
陸正微微一笑道:“都是大家的配合,非我一人之能?!?/p>
云逍幽幽道:“嘖,別人愿意配合你,也是你的手段不是?你這治世之才,放到大國努力當官,都能坐上王公之位了?!?/p>
陸正輕笑道:“在這里都沒有什么王公,像我這樣的人去到大國官場之中,恐怕是不會受待見的?!?/p>
云逍咂巴一下嘴,低聲道:“說起來,蜀國皇族來的那幾個老輩人物,對你的某些做法確實頗有微詞……”
畢竟在太平域不講究身份尊卑,外來的一些有權(quán)有勢的人物,一時很難適應(yīng)這里的規(guī)矩。
“他們是皇族嘛,自認為身份尊貴了不得,難以接受某些的事情可以理解。”
陸正淡淡道,“但這里可不是蜀國,道長還得稍微提醒他們一下,別來在蜀國的那一套作風,我陸正向來認理不認人……就是哪國的天子來了,也不能亂了這里的規(guī)章制度?!?/p>
云逍眉頭微挑,好家伙,這話說得真是嚇人,他都不敢說讓蜀帝去了青羊?qū)m得守青羊?qū)m的規(guī)矩。
云逍不禁道:“已經(jīng)提醒過他們了,他們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嘛!說起來他們也是代表蜀國皇室而來,還是會收斂些,免得丟了皇族的臉面。”
陸正點了點頭,轉(zhuǎn)而說道:“道長見多識廣,我還有一點事想請道長幫幫忙?!?/p>
云逍聞言道:“什么?”
陸正拿出一本冊子,“看看這些畫像有沒有什么問題?!?/p>
云逍好奇打開冊子一看,發(fā)現(xiàn)是人物畫冊,都是些古人畫像,其中還有道門的先圣。
云逍翻看了一下,好奇道:“畫冊,這是哪來的?不會是你自己弄的吧,你又想做什么?”
陸正道:“臨時起意,想瞻仰一下往圣先賢的容顏,照著一些古籍圖畫出來,不知道有沒有什么錯誤,道長給糾正糾正……”
云逍嘖嘖道:“這樣啊,那我給你好好瞧瞧……”
……
第二天,天大亮。
陸正讓青婉去把云逍一行人和北峪城里的高層管理都喊上,前去城中的一片廣場。
等眾人到達廣場的時候,陸正已經(jīng)暫時封閉了廣場,沒有驚動城中的諸多民眾。
王嫣然昨天玩得相當開心,聽說陸正有事召集人,還好奇得很。
王嫣然樂呵呵走到陸正的近前,詢問道:“陸公子喊我們來做什么?”
陸正道:“給你們看一些東西。”
王嫣然左顧右盼,只見這片廣場空空蕩蕩。
陸正也沒有多做解釋,見人都到齊了之后,這才站到廣場的正南方,抬手一動。
眨眼間,一座高大沉重的青色石碑豎立在眾人眼前。
石碑之上,還銘刻有血色的大字。
青婉仰著小腦袋,不緊不慢讀出聲來。
“謹以此碑紀念在歷史歲月長河中的無數(shù)受難者,以及為反抗壓迫而斗爭的英雄人物們……”
眾人見到碑文上的內(nèi)容,一個個神色反應(yīng)各異。
青婉眼睛閃亮,“不錯,不錯!這是個好東西!”
陸正又是一抬手,一尊尊石像憑空飛出,落于空曠的廣場之中。
這些石像所雕刻的人物等人高,腳下還有高高基座,基座之上刻有人物的生平簡介。
眾人一眼望去,發(fā)現(xiàn)雕像排列整齊,足有一百座人物像。
再仔細一看這些人物,不僅有儒家至圣、道門老祖、佛家佛祖……
還有為歷史發(fā)展有過卓越貢獻的傳奇人物、仙神妖鬼……
其中不乏為反抗暴政的英雄。
各類代表人物齊聚一堂。
云逍看著眸子微瞪,把這些人物放在一起展示,這怕是天底下獨一份了。
他都沒想過把幾家至圣老祖放在一起供奉的畫面。
云逍看向陸正,不禁小聲道:“你這是想干嘛,不會還想請一些圣賢降意吧?”
陸正道:“并無此意,只是選出一些歷史人物代表,讓大家學習一下這些先輩們的精神,人的肉體會有消亡的一天,但他們的精神值得傳頌……”
供奉往圣先賢,不如學習其本質(zhì)精神。
陸正豎立這些雕像,就是想讓這里的民眾多了解一些過去,并以之為榜樣。
陸正還覺得把這些人物像放在廣場上,比搬到廟宇里去供奉更實用。
王嫣然一臉驚奇,忍不住好奇挨個打量這些雕像。
等到了后面,看到最后一尊雕像的時候,眾人都愣了一下。
但見這尊雕像一手拿書,一手執(zhí)劍,腰間還佩戴有一些器物,整個人挺直站立如松。
但其五官模糊不清,難以辨別其真容,雕像腳下的基座也沒有一點說明,空空如也。
王嫣然不免側(cè)目看向陸正,狐疑道:“這個人不會是你吧?”
乍一看,王嫣然感覺這個雕像的體型不太像陸正,裝扮也不一樣。
陸正搖頭道:“不是我,是你?!?/p>
“啊,我?”
王嫣然愣了一下,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陸正微微抬頭,目光深邃地看著這尊無面雕像。
“是你、是他、是大家,是我們的后輩們,是為了太平世而奮斗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