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寒山原的北域一處,有著一座巨大的雪山。
雪山之下有著一座城池,整座城池的房屋多以金瓦白墻建筑而成。
遠遠看去,城池一片金光熠熠,輝煌華麗。
而此城便是這片地域人們口中的圣城。
在圣城北面的大山之上,相隔不遠的地方,還有一片更為華美的宮殿群。
其中,一尊百丈多高的金色大佛佇立。
整尊佛像貼有厚厚的金箔,在陽光之下生輝,金色光暈蒙蒙,似有佛光普照,蔚為壯觀。
金色大佛低眉垂目,面對著圣城方向,大有俯瞰眾生之意。
大佛所在,是圣城最大的寺廟,里面住有三尊菩薩,受城中萬千人敬仰朝拜。
寺廟之外,山路崎嶇。
一個穿著破爛羊皮衣的干瘦少年緩緩登山,他那瘦削的肩膀上,還扛著一袋沉甸甸的糧食。
在少年后面,還有一個年老的婦人拄著拐杖,提著一個蓋著紅布的籃子,亦步亦趨。
少年圖喘著粗氣,走走歇歇。
他抹了抹黝黑臉頰上的汗水,仰頭看著山上的寺廟,一雙眸子有著不解和迷茫。
圖有些不明白,為什么他們連自己都吃不飽飯,還要把糧食獻給主家老爺,供給這些廟里的菩薩。
有很多人告訴他,包括他的祖母、他死去的爹娘,都那么說。
像他們這樣的賤民,都是上輩子做了孽,這輩子是來贖罪的,只有把罪贖完了,苦吃盡了,來世才能投生到好人家,過上好日子。
而這輩子,他們的命已經(jīng)注定了,是賤命。
圖轉(zhuǎn)頭,看到還在后面艱難登山的祖母,忍不住道:“祖母,我一個人去吧,你的腿腳不方便……”
年邁的婦人聞言搖頭,道:“不,我要去,不去是對佛祖菩薩的大不敬……”
大佛寺,唯有在收獲的時節(jié)才完全對外開放。
連最卑賤的奴隸拿出足夠的供奉,也可以去廟中朝拜一下,洗刷自身的罪孽。
圖張了張干裂的嘴唇,他知曉自己的祖母很敬佛,每年都要堅持自己上山朝拜。
圖知曉祖母最大的心愿,就是見一見寺廟中的活菩薩,徹底洗去他們的罪孽。
不過這么多次,他們都沒有見到最為尊貴的活菩薩。
圖不太能理解,他們到底有多大的罪孽,需要菩薩才能洗去,需要受一輩子的苦難。
他們這些人,真的有罪嗎?
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莫名在少年圖的內(nèi)心生根發(fā)芽。
圖又看向金光燦爛的大金佛,都言廟中有大慈、大悲、大德三位活菩薩,為什么不賜予他們慈悲呢?
圖的目光恍惚,轉(zhuǎn)而定了定神,又扛著沉重的糧食,慢慢往寺廟而去。
圖就這么走走停停,又花時間等候祖母。
兩人終于是到了寺廟的輝煌大門外。
大門處,有穿著華麗干凈衣裳的魁梧僧人看守門戶。
還有兩頭毛發(fā)旺盛的高大惡犬蹲守大門兩側(cè),虎視眈眈,巡視來往之人。
一些錦衣華服的貴人們從大門進進出出。
圖微垂著腦袋,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觀察那些僧人、貴人、老爺們。
以他們的身份,是走不了寺廟大門,得去另一處矮小的側(cè)門。
圖又和自己的祖母去往側(cè)門。
圖將沉甸甸的一袋子糧食供給了守門的僧人。
僧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并沒有任何表示。
旁邊,老婦人送上籃子,掀開紅布,里面有著幾罐酥油。
對于貧苦人家很珍貴的油,卻是也值不上幾個錢。
老婦轉(zhuǎn)而顫巍巍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布包。
布包層層打開,里面是兩片薄如蟬翼的金箔。
據(jù)傳寺廟中的大佛金身,便是集萬千之人供奉的金器,用金器打成箔片,再一層層粘貼上去。
每年,都會有人供奉金箔去筑大佛金身,以求平安。
這兩片金箔,是老婦人省吃儉用、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
僧人見得老婦拿出此物,眼神才微微一動,旋即拿過東西,然后將人放了進去。
僧人從始至終沒有說半個字,這兩個賤民他是有些臉熟的,廟中的規(guī)矩,沒有人不懂,便沒有必要和這樣的賤民多說什么。
老婦連連作揖道謝,然后招呼自己的孫兒進廟。
寺廟很大,也修得很繁華。
少年圖每一次來,都感覺這里有些不一樣。
因為身份原因,他們進入寺廟也不是哪里都能去的。
若見有貴人老爺們在那些宮殿中朝拜,他們也只能在外面跪拜,不可與貴人同殿。
至于寺廟里的東西,他們這樣的人更是碰都不能碰。
老婦人步履蹣跚,想在各處佛殿尋找活菩薩的蹤跡。
圖見自己的祖母行走艱難,忍不住低聲道:“祖母,你先歇一歇吧,我去看看……”
老婦感覺自己的腿腳實在不利索,因為爬了長長山路,雙腿隱隱作痛。
老婦便道:“好好好,你先去拜拜佛祖菩薩,莫要去不該去的地方。”
圖點頭道:“我曉得?!?/p>
圖扶著婦人去一處角落歇息,然后輕步輕快去附近的宮殿。
每路過一處宮殿,圖都要小心看一看,若是見得里面有人,自己則跪在外面磕頭行禮。
等經(jīng)過幾處殿宇,圖來到一處寂靜的佛殿。
大殿之中,空無一人,只有盞盞佛燈搖曳,一尊尊金色佛像姿態(tài)各異、光彩奪目。
少年圖不禁咽了一口唾沫,鼓足勇氣進入大殿。
大殿之中,還放置有干凈的蒲團。
圖不敢跪在那些蒲團上面,又想示以虔誠,便是走到佛像的近前,跪拜磕頭。
“咚咚咚……”
圖磕頭如搗蒜,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他覺得自己離這些佛像這么近,磕得這么重,或許這些佛祖菩薩會感受到他的虔誠,減輕他的罪孽。
圖又撐著身子站起來,感覺有點頭暈?zāi)垦?,一是磕頭撞的,二是饑餓所致。
他很少有吃飽飯的時候,今天扛著糧食走了那么遠的路,早已饑腸轆轆。
圖不禁向著自己懷里摸索,想拿出貼身的一點干糧啃一口。
忽地,他抽了抽鼻子,一股好聞的香氣傳入鼻腔。
抬頭一看,便見得神臺上供奉的那些新鮮瓜果、精美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