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村民蹲坐在崖洞之中,捧著碗喝著狼肉羹湯,熱乎的肉湯入肚,連身上的寒意都祛除得一干二凈。
他們在山上避雨,一天兩頓飯都在省著吃,吃的干糧也沙口,從沒像這么吃過一頓純肉飯。
有小娃兒吃得滿嘴流油,大眼睛還時不時瞟向還架在火上的瓦鍋。
青婉笑瞇瞇道:“肉湯有的是,別燙著自己了?!?/p>
就在這時,外面大雨之中有幾道身影緩步過來。
幾道身影走近,正是之前出去采藥的幾個村民。
崖洞中的幾個村民見幾人回來,連碗也舍不得放下,連忙迎了上去。
回來的幾個村民聞著濃郁的肉香,下意識咽了咽口水,還沒有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他們出去一趟,怎么大家都開始吃肉了?
王福便跟回來的幾人簡單解釋了一番。
老者聞言,趕忙要向陸正行禮作揖道謝。
陸正伸手扶住老者,微笑道:“使不得,老人家不必如此,且把這蓑衣脫了,喝碗肉湯先暖暖身子?!?/p>
看著幾位村民渾身濕漉漉,陸正屈指輕點,水汽盡數(shù)從幾人身上散去。
幾人頓時感覺身體一陣清爽。
有村民端著碗過來,幾人放下背簍,脫了蓑衣,在那里享受起了肉羹的滋味。
陸正看到那些背簍里面的新鮮草藥,伸手去翻了翻,“你們是想熬藥嗎?”
剛回來的老者道:“是啊,村里的老人和娃娃都受了寒,我們去山里找些藥回來……”
旁邊的一個村民低聲道:“叔公,這位公子有大本事哩,剛才隨便動了動手,咱們這些人的病就好了,現(xiàn)在身體好得很!”
老者聞言道:“公子是大好人吶,這樣的恩情我們都得一輩子記著。我們不能欠人家更多,這些草藥得留著,以后能用……”
老人很清醒,陸正能幫他們一時,但不能幫一輩子,以后他們還得靠自己才行。
陸正聽老人這么說,暗道這一位老人家恐怕也是經(jīng)歷了很多事,心思能這么透徹。
陸正將背簍的那些草藥都擺了出來,“是藥三分毒,你們采的這些藥里面,其實有的不能用……”
陸正不緊不慢,給這些百姓普及了一些醫(yī)理知識,說了幾個簡單的傷寒風熱類的方子。
一眾村民聽得認真,有的人實在聽不太懂,也努力想要記下來。
“這些方子不是包治百病,身體真有了什么大毛病,還是得去看大夫,不能拖著……”
“這些草都是藥,平時也別亂吃……”
陸正還著重叮囑了幾句,免得這些村民聽了他的方子,會把那些草藥熬來當水喝。
說罷,陸正又看向外面的磅礴大雨,那幽暗的天空一直沒有改變。
陸正道:“這雨一時停不下來,我們得趕路了,去縣城看看。你們暫且住在這里,官府那邊應該近日會有動作。附近山里沒有什么野獸了,你們不用擔心……”
陸正抬手拿出一張畫卷,一只白鶴從畫中飛了出來。
陸正帶著青婉兩人登上白鶴,朝著眾村民拱了拱手。
白鶴扇動翅膀,化作一道白光飛速遠去。
一眾村民還沒有反應,就見到陸正三人消失在天空。
“真是高人啊,咱們縣的縣令老爺,都沒這排場吧?”
有村民小聲嘀咕道,他以前去過城里見過縣令大人,那一位出門都是坐轎子,而不是乘這么大的白鳥。
……
大豐縣城,整座縣城被雨水籠罩。
街道上不見幾個行人,連很多店鋪都因為大雨而閉門歇業(yè)。
城北,一座雅致的府邸之內。
一個穿著青色常服的中年人站在屋檐下,悠悠然活動身體筋骨,打著太極拳。
“練得身形似鶴形……”
中年人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一股出塵的優(yōu)雅氣質。
“呼……”
一套拳法打完,中年人長吐一口濁氣,看著屋檐邊如珍珠串起來的雨簾愣愣出神。
“這雨啊,再不停,花園池塘里的魚兒都要游到這里來咯……”
一想到那樣的場面,中年人反而覺得是一種妙趣,忍不住眉眼帶笑。
院外,有人踏水而來,來人是府中管事。
管事朝著中年人恭敬道:“大人,呂家商鋪的呂良,說是給大人帶來了一株靈參?!?/p>
張昱聞言,眼眸一亮,“當真,讓他來我書房!著人沏壺好茶過來!”
作為一個入了門的修行中人,張昱最喜丹道之術。
主要是他資質不夠,便想以丹藥提升自己的道行,最不濟也要延年益壽。
不過煉丹也是門大學問,還得消耗的不少靈物,他的家底實在不夠揮霍。
有人愿意送來靈藥,自然是樂得接受。
管事得了吩咐,連忙匆匆離去,不顧雨水浸濕了褲腿。
張昱樂呵呵轉身回屋,坐到書臺邊,拿著一本南華經(jīng)翻看起來,靜候客人到來。
先有府中下人送來熱茶。
很快又有一個大腹便便,穿著錦衣的男子走來。
呂良朝著張昱客氣行禮道:“呂良拜見縣令大人!”
張昱笑呵呵道,“坐坐坐,我們也算老熟人呢,不必拘泥?!?/p>
呂良沒有入座,而是從懷中拿出一個玉盒,呈到張昱的面前,“今日有親戚來訪,送了呂某一株靈參,我知曉張大人最喜此物,便一刻不停送了過來,還請大人收下……”
張昱面帶笑意,“你有心了。”
張昱伸手拿過玉盒,打開一看,瞧了瞧。
玉盒之中,放著一根尺長的人參,隱隱散發(fā)著一股特別的幽香。
張昱眼睛一亮,臉上笑意更濃,“好好好,是根好東西?!?/p>
張昱一點也不客氣,先把靈參收了起來,轉而又道:“這大雨天的,呂老板還親自過來,快快快喝杯熱茶,暖暖身子?!?/p>
呂良應了一聲,這才坐到旁邊的客位,端著茶水喝了幾口。
呂良放下茶杯,幽幽道:“大人啊,今年的這一場雨成了災??!”
張昱聞言,神色平淡道:“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本官也莫法嘛!這老天爺發(fā)大水,我也求不走??!”
呂良不禁道:“老天爺不寬容,大人能不能寬容一二?”
張昱眼眸一瞇,“怎么說?你們呂家又有人犯事了?誰被抓起來了?”
呂家是縣里的大商大戶,家族子弟不少,免不了有人仗著家世作奸犯科。
以前就少不了有呂家人犯事,張昱還以為又有人犯了事,這一位是來要人的。
呂良連忙擺手道:“這倒沒有,我家的子女都是本分人!”
聽聞此言,張昱忍住笑意,問道:“那你什么意思?”
呂良愁眉苦臉道:“這么大的雨,家里的那些田地都被淹了,今年怕是沒什么收成了。大人能不能寬容一二,減免一些稅,不然家里都沒糧揭鍋了……”
張昱眼睛瞇了瞇,你呂家是本地的大糧商,跟他說這些?
再者,全縣又不是只有呂家受了災,其他人都還沒來這里賣慘呢,一個糧商倒是先哭上了?
若是連呂家都揭不開鍋,其他家家戶戶不早餓死了?
張昱沉吟片刻,幽幽道:“這減不減稅,不是本官說了算的嘛……”
呂良表情微動,心中嘀咕大豐縣的某些稅,就是這位加起來的,現(xiàn)在還不能減了?
再說如此災情,按情況也是該給百姓減稅,還有賑災的。
他來此就是想探探情況,結果看來這一位主根本不松開啊。
呂家那么多沒免稅的田產(chǎn),要是一點不減,不得虧大發(fā)了。
“大人真不能通融一二?”呂良不禁道。
張昱不緊不慢道:“大豐縣的災情,本官已經(jīng)上報上去了,減免一點稅應該沒有問題,說不得還要分發(fā)一些賑災糧,不過嘛,得等到這一場雨停,上面來視察情況以定?!?/p>
呂良聞言道:“當真?”
張昱正色道:“大豐縣受災,本官豈能坐視不管?”
如此大災,他身為一地縣令,豈能不去爭取一些賑濟?
“好好好,有大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眳瘟疾唤?。
張昱悠然道:“這雨下了這么多天,受災的百姓恐怕很多啊,本官估摸著上面的賑災糧,怎么也能有個好幾萬石……”
“可惜,糧食一時半會兒批不下來,這百姓受災,本官不能不管不顧?!?/p>
“呂老板你先幫我墊個萬石糧食吧,拿去賣給百姓,價格定這個到這個數(shù)……”
張昱抬手比劃一下,幽幽道,“糧價不能定高了,大災之年,還是要給老百姓一條活路??!”
呂良臉上的表情一滯,好家伙,上面的賑災糧都還沒有個定數(shù),張昱居然讓他先出糧墊著。
而且這出的糧食不是無償賑災,而是把糧食賣給那些災民……
就張昱剛才比劃了那兩個數(shù),糧食價格比尋常時日翻了好幾番,他們這些商人以往哄抬糧價都沒這么狠……
當然,今時不同往日,糧食到了這么高的價格,估計還是有不少百姓硬著頭皮買。
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因為缺錢得賣兒鬻女了。
呂良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商人,心已經(jīng)夠黑了。
但比之這位縣令,還是差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