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桐縣的桐樹？還真是不一樣。”
陸正來到一處村外，發(fā)現這里種有一種自己未曾見過的樹木。
樹木筆直，表皮呈青白之色，有一絲靈氣縈繞。
據說桐紙所用的主材料就是這種樹木的樹皮和枝葉。
而這些桐樹被剮了樹皮之后，過段時間會重新生長出樹皮，并不會死亡。
“蘊有靈氣的木材，不過還達不到一階靈木的品階?！标懻?。
一個打著補丁的小孩兒出現在不遠處。
小孩見到陸正，頓時興沖沖低聲道：“這位公子，你是來買紙的嘛？我家的紙很好，可以便宜賣給你！”
“嗯？”
陸正聞言側目，看向瘦小的孩童，“你家有好紙？”
桐縣不少人家都是以種樹造紙維持生計，看這個小孩的模樣，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跟外人推銷，說起話來很順溜。
小孩重重點頭道：“我家有好紙，能寫文寶呢！公子一看就是讀書人，肯定需要的。我們的紙，比外面賣的都便宜，還好用……”
陸正來了一點興趣，微笑道：“是嗎，帶我去看看?！?/p>
小孩連忙在前面帶路，興沖沖道：“公子跟我來，不是我吹牛，我爹娘造的紙，村里人都比不上的……不過現在我娘病了，需要很多銀子看病……你要是買的多，我讓我爹給你再便宜一些。”
孩童一路小聲叨叨，臉蛋上又喜又愁。
喜的是自己今日能遇到一位買紙的公子，愁的自家娘親的病。
不一會兒，小孩便領著陸正到了一處農家小院。
小孩推開門，低聲興奮道：“爹，有公子要買咱們家的紙！”
不大的院子里，擺放著不少造紙用的工具，還有一些紙張正在晾曬，散發(fā)著一股特別的紙香，并不難聞。
一個漢子和兩個半大的少年正在忙忙碌碌。
應是長年造紙的緣故，這些人的皮膚都比較白，但是不正常的那種白。
漢子聞言停下手中的活計，擦了擦濕漉漉的手，看向陸正低頭哈腰道：“是這位公子要買紙嗎？你要買什么樣的紙？”
“作畫用的，拿你們這最好的紙看看?！标懻f道。
“公子稍等。”漢子連忙道，“三兒，還不去給公子拿張凳子，端碗茶！”
回來的孩童應聲，小跑著去做事。
漢子去到一間屋子，很快拿出來兩張白凈的畫紙。
“這位公子看看。”漢子小心將紙遞到陸正面前。
陸正接過畫紙，能感受到其中蘊含有一絲靈氣。
“多少錢？”陸正詢問道。
漢子笑呵呵比劃道：“二十文一張，一刀百張，給一千八百錢就行，公子要幾刀？”
“二十文？”
陸正重復了一遍，這樣的價格，根本不算貴，反而是太便宜了。
這種帶有靈氣的紙，拿到外面去賣，百文錢一張也是能賣出去。
想不到沒有中間商賺差價，這樣的紙價格會這么便宜。
漢子聞言，還以為陸正嫌貴了，便道：“一刀一千五百錢也行，家里婆娘生了病，得花錢拿藥。公子心善，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小百姓……”
陸正不禁道：“你賣得很便宜，何不拿到外面去賣，還能賣得貴一些？”
漢子苦笑道：“看來公子有所不知，外面賣紙的大戶多了去了，咱們這些小民，沒有門路，哪里賣得出去，而且還容易被人收拾……”
壟斷么……陸兄心道。
陸正詢問道：“你們平時造紙，能存多少銀錢？”
漢子聞言，幽幽道：“能養(yǎng)活一家子人就很不錯了，哪里能存得住錢？”
“這造紙賣，比種莊稼來錢吧?！标懻馈?/p>
漢子嘆氣道：“來什么錢？都一樣！我們這些普通百姓，每年要交稅，交的是錢和紙，比莊稼漢都交得多。每年能余下的紙，那些大戶會來收購，但都會壓價，這平時生計花費不少，進進出出，一年下來能有個什么錢？錢也不是我們賺了去……也就你們這些公子偶爾過來買紙，咱們才能多賣點錢?！?/p>
他們這些小老百姓不能出去推銷紙，但讀書人上門來買紙，便沒人敢攔。
畢竟讀書人的身份在那里，那些大戶們再有勢，也犯不著去跟讀書人計較什么。
特別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得罪不起。
至于其它外地的商販想要來低價收購紙張，就是絕對不允許的。
聽著漢子講述生活的不易，陸正不免皺了皺眉。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
陸正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詩文，不正符合這些造紙人的情況么。
漢子搓著粗糙的大手，憨笑道：“這位公子，你看這紙你滿意不？”
陸正點頭道：“紙很好，我買了，你還有多少這樣的紙？”
漢子聞言一喜，“還有五刀！公子全要么？”
陸正道：“都要了。”
漢子眼睛一亮，難得來一個大客戶啊。
他欣喜道：“我去給公子包來！”
說罷，漢子轉身回屋去拿紙。
院子里的三個孩子都是目光閃閃看著陸正。
“公子，喝水！”
小孩兒端著水，殷勤地湊到陸正跟前。
“多謝。”
陸正微笑接過熱水，喝了幾口。
不一會兒，漢子抱著一疊沉甸甸的畫紙而來。
“公子點點，五刀，五百張只多不少，算你七千錢吧！”漢子道。
見陸正一次要了這么多，漢子又給打了個折扣，當真是實惠得很。
陸正沒有去數，抬手就把紙收了起來。
憑空收走一沓紙，直接讓幾人震驚了一下。
陸正轉而又取出一塊銀子，放到漢子手里。
漢子愣了愣，這才回過神來，然后看向手中的銀子，神色越發(fā)恭敬道：“這……這是十兩銀子，我去剪一剪。”
“不用了。”陸正微笑道，“我要的五百張，二十文錢一張，剛剛好?！?/p>
漢子拱手作揖，感激道：“公子是個大好人！”
陸正道：“是我占了便宜。說起來，我還懂得一些醫(yī)術，不知介不介意我去給大嫂看看？”
漢子聞言急忙道：“公子是有大本事的人，若能治好我婆娘的病，這銀子當還給公子！”
剛才陸正露的那一手，不是有功名的讀書人，肯定是做不到的。
陸正笑呵呵擺手道：“一碼歸一碼，讓我看看病人先，能不能治，尚不可知?！?/p>
漢子連忙請陸正進到內屋。
屋中一個婦人躺在床榻上，面色慘白，正在睡夢之中。
陸正伸手把了一下脈，發(fā)現婦人沒什么大問題，是積勞成疾導致氣血虧空，加之長年造紙落下些毛病，血脈有點堵塞。
他直接動用一縷浩然正氣，將婦人的身體疏導了一遍，打通氣血，清除掉雜氣。
陸正道：“沒什么毛病，多休息幾天，吃些好的補補身子就行，以后最好少沾水……”
陸正想了想，這些普通百姓為了生計，哪里能離得了水？
陸正又是一番叮囑，“你們天天造紙，惹得濕氣重，才有了一身毛病，以后注意一些，多吃一些祛濕的食物，或者買些便宜的藥材，比如……”
漢子聞言連連點頭，仔細記了下來。
陸正見漢子聽得有點迷糊，干脆用筆寫了下來，讓漢子好好收著。
漢子連連道謝，又瞅了瞅自家婦人，發(fā)現婦人的臉色紅潤了不少，不禁心中大奇，知曉陸正剛才肯定出手治了病，不是簡單地把脈。
陸正道：“就這樣吧，我走了?！?/p>
漢子道：“公子等一下，我這里還有幾張好紙，請公子收下，就當治病的錢了?！?/p>
說罷，漢子去到旁邊的柜子，從里面小心取出一個木盒。
木盒之中放著十張泛青的紙，頗有靈氣。
“這是祖父造出來的紙，我手藝不精，做不得這么好，這幾張紙，公子拿去用吧?！睗h子道。
陸正細看了一番，用五十兩銀子買下這些紙。
漢子本不想收錢，但陸正實在給的太多，加之家中生活狀況，陸正的堅持，便也千恩萬謝地收了銀錢。
之后，陸正離開了這戶人家，又在村里逛了逛。
有一些村民見到陸正，都很殷勤地給陸正推銷自家的紙，想以此多補貼點家用。
不過走了幾戶人家，陸正發(fā)現這些人造的紙，都沒最初那家人的品質好。
但他也沒有嫌棄，全買了一點，照顧這些百姓的生意，也了解到更多的情況。
村中還有大戶，平時都是那戶人家收購其他村民的紙，而給出的價格，不足陸正花的一半。
陸正甚至得知還有的村子，幾乎是一家獨大，全村的人都是為其造紙，以養(yǎng)家糊口。
……
官府、大戶、妖鬼……
陸正走在縣道上，神色帶著一絲凝重。
還以為富足的大縣，百姓的日子會過得好一些。
但走過幾個桐縣的村子，面有菜色者，不占少數。
作為最底層的百姓，總是承受得太多。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陸正悠悠開口，表情變得堅毅，目有精光，看著前方的道路。
青婉坐在陸正的肩頭，也跟著念詩。
她見到前方出現一座城池，眼睛閃爍，“咦，這座城，比開陽城還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