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如今錢斌因年事已高,早已不理具體政務,大慶的三公也只是榮譽虛銜。
但是,依舊無人會懷疑這位老臣,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由他親自前來唱名的象征意義,遠超任何一位官員,可見陛下之重視。
錢斌抬手虛按,待笑聲稍歇,又和顏悅色道:
“所以啊,稍后老夫唱名時,還望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小聲些,莫要蓋過了老夫的聲音?!?/p>
“老夫便是喊破了喉嚨,也要讓所有人都能聽清,不至讓寒窗苦讀的學子們錯過了自己的名次?!?/p>
百姓們見這位老太師如此彬彬有禮,言語懇切,自然是紛紛應和。
下一刻,現(xiàn)場頓時安靜了不少。
錢斌滿意地點點頭,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隨即轉(zhuǎn)身面向那巨大的金榜,神色變得莊重肅穆,朗聲道:
“揭榜吧!”
一名內(nèi)侍恭敬應喏,上前一步,揭開了覆蓋在金榜上方的明黃色綢緞。
與此同時,錢斌的聲音響徹在皇城前的每一個角落:
“天興元年科舉殿試,一甲進士及第,陛下欽定第一名——”
他略作停頓,目光掃過了下方無數(shù)張緊張期盼的臉,最終定格在某個方向:
“汾州張謙!”
剎那間,張謙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腳下的皇城青磚仿佛都變得綿軟不穩(wěn)。
渾身的血液瞬間沖上了頭頂,視線驟然模糊,積蓄了二十余年的艱辛和委屈交織在一起,化作滾燙的淚珠,斷了線般從臉龐上肆意滑落。
他身體晃了晃,幾乎要軟倒在地。
一旁的林清源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一步,穩(wěn)穩(wěn)頂住了他。
隨即朗聲大笑,笑聲帶著由衷的喜悅:“兄長!聽見了嗎?你是狀元!大慶第一個狀元!”
“哈哈哈!我早說過,兄長不鳴則已,一鳴必然驚人!真乃天縱之才!”
他這一聲喊,打破了張謙周遭的凝滯。
云夢山的幾位師兄弟立刻圍了上來,紛紛拱手,臉上洋溢著笑容:
“恭喜張兄!”
“賀喜張兄高中狀元!”
緊接著,周圍的學子們,此刻也紛紛擠上前,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熱切:
“恭喜張兄!不,恭喜張狀元公!”
“張兄天縱奇才,古今罕有,當?shù)么宋?!?/p>
“大慶開國第一位狀元,張兄前途無可限量,真乃我輩楷模!”
“他日同朝為官,還望狀元公多多提攜指點!”
若說上次會試放榜,張謙奪得榜首,眾人心中對這位農(nóng)家子尚存幾分嫉妒和不屑。
那么此刻,‘狀元’二字已然將所有的雜音徹底滌蕩干凈。
大慶的第一個狀元,也是歷史上的第一個狀元,必然是名留青史。
這身份就是一個免死金牌,皇帝為了朝廷顏面也會護著他,只要不造反,此生必然是平步青云。
地位的驟然提升,已經(jīng)達到了讓人連嫉妒之心都難以生出的高度。
不少人反而將目光投向了張謙身旁的林清源,心中暗忖:
“此子當真是好運氣,也好眼光!竟早早便看出這農(nóng)家子的才華,與之結(jié)為兄弟??上?.....當初我若是能放下身段,早些與之結(jié)交......”
而此刻的張謙,對周遭紛至沓來的道賀聲恍若未聞。
待到他稍稍回過神,輕輕掙脫林清源的攙扶:“賢弟,我沒事了?!?/p>
隨后,在無數(shù)道驚愕的目光注視下,這位新科狀元‘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朝著北方用盡全身力氣,深深地叩下頭去!
“父親——”
“孩兒不孝!蹉跎二十余載,讓您老蒙羞了!”
“賴陛下圣明,皇恩浩蕩,孩兒......孩兒終于......出人頭地矣——”
最后一個字,他幾乎是嘶吼而出。
額頭頂著地面,肩膀劇烈顫抖,壓抑多年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決堤。
林清源站在他身側(cè),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化為一聲輕嘆。
他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張謙的肩膀安慰。
學子們面面相覷,臉上皆露出復雜之色。
按理說,自己上前道賀,對方卻置之不理,實屬失禮。
但此刻,卻沒有一人心中生出絲毫不滿。
“狀元郎......真乃仁孝之人?。 比巳褐?,不知是誰低聲感嘆了一句。
“是啊,富貴不忘本,難得,難得!”
“有此品性,方配得上這狀元之名!”
贊嘆聲此起彼伏,不知是在夸贊張謙,還是在夸贊狀元。
錢斌一直慈眉善目地觀察著張謙的反應。
見他并未因驟登高位而忘形,反而心懷純孝,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
直到張謙的情緒稍稍平復,他才再次清了清嗓子:
“一甲進士及第,欽定第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