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原本空曠的臨時校場,已然被一片肅殺的黑色所覆蓋。
數(shù)萬名奉軍將士,如同磐石般矗立,眼前一片旗幟招展,長戟如林。
海風卷動著紅黑色的奉字王旗,獵獵作響。
將臺之上,一名軍官拿著鐵片喇叭高喊:“奉軍威武!”
一眾士兵齊聲回喝:“殿下千歲!”
軍官又喊:“奉軍威武!”
“殿下千歲!”
軍官微微頷首,這才喊道:“解散!”
一眾士兵三三兩兩撤回營帳中。
李徹站在將臺上,對一旁的李霖說:
“不錯,剛過了海峽還有這種精氣神,士氣可用?!?/p>
李霖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
攻占了對馬島后,李徹便下令所有運輸船出動,又征集了百濟的數(shù)百艘民船,將三萬先遣將士送到了對馬島。
七個步兵師,一個騎兵師,以及親衛(wèi)營加上神機軍,便是此刻駐守對馬島的全部戰(zhàn)力。
東風軍還沒趕到,普通的步兵師也沒有配備火炮,只配了小型臼炮。
奉國的火炮口徑越造越大,缺點便是體積重量也隨著增大,會極大地拖慢行軍速度。
故而火炮都集中在東風軍中,等到戰(zhàn)時才會分發(fā)到各軍中打配合。
這處校場是海部義久之前駐扎的軍事碼頭,駐扎有兩千多倭兵,李徹殺過來時反抗得很激烈。
海軍發(fā)了一輪炮,這才老實了。
但這片碼頭一半都成了廢墟,還需花費些時間修復。
一旁的李霖臉色蒼白,顯然是還暈著呢。
運輸船的條件有限,運兵的時候大家都站在甲板上擠作一團,再加上風浪拍打,半數(shù)以上的將士都出現(xiàn)了暈船的癥狀,有的連閱兵都沒能參加。
想要所有人都恢復戰(zhàn)斗力,怕是得再等上幾個時辰才行。
而這只是從釜山到對馬島,從對馬島到倭國本土還有一段距離呢,屆時的登陸戰(zhàn)怕是還要讓海軍當主力。
“行了,去大帳那邊歇息一下?!?/p>
李徹扶著李霖往回走,暈船這種事不是鍛煉鍛煉就能適應(yīng)的,還是看先天的體質(zhì),李徹就很少暈船。
到了大帳,一眾將領(lǐng)已經(jīng)聚得差不多了。
海軍將領(lǐng)、陸軍各軍主將、參謀參軍等文武重臣分列兩側(cè),人人甲胄在身,目光炯炯。
賬內(nèi)沒了日照,涼爽了許多,李霖感覺好了不少。
往里面一掃,隨后狐疑道:“咦?子龍怎么不在,你竟然沒把他帶在身旁?!?/p>
奉國這么多武將,越云絕對是李徹最喜歡的,每逢大戰(zhàn)必帶在身邊,這一點連李霖都知道。
只能說無論是哪個世界,都是看臉的。
越云一身白袍白甲白馬,造型是真帥啊,李徹自然喜歡讓他在自己身旁。
李徹淡淡道:“子龍還有其他任務(wù)?!?/p>
帳門拉下,碼頭上的喧囂被隔絕在外。
在一眾將領(lǐng)的見禮聲中,李徹快步走到帥位之上。
“諸位,對馬島已入我手,倭國水師主力葬身魚腹,此乃開門紅!”
“然而,僅僅如此還不夠,我們的速度要更快?!?/p>
李徹快步走到輿圖旁,手指重重地點在標記為‘九州’的島嶼輪廓上。
“奉軍的下一個目標,便是這九州島!”
“此島扼守東海咽喉,物產(chǎn)豐饒,且為倭國西南門戶。”
“倭國海軍之敗早晚傳入其境內(nèi),我軍當趁其驚魂未定、立足不穩(wěn)之時,以雷霆之勢將其一舉拿下!”
說罷,手指沿著九州島的海岸線向北劃動,點向幾個重要的城池標記:
“隨后,再拿下福岡、長崎、廣島等重要城池,掃清障礙,建立穩(wěn)固后方!”
最后,他的指尖猛地越過狹窄的海峽,落在了更大的一片島嶼。
“站穩(wěn)腳跟后,我軍主力即刻揮師北上,跨越關(guān)門海峽,直撲本州!”
“最終目標乃是倭國京都,此城乃是其所謂‘萬世一系’之天皇居所,是倭人的精神象征?!?/p>
他頓了頓,環(huán)視帳內(nèi),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
“諸位有所不知,倭國國情特殊,其天皇雖為一尊泥塑木偶,大權(quán)旁落于權(quán)臣之手。”
”然而,此傀儡在倭人心中卻被奉為神裔,擁有至高無上的神權(quán)地位!”
日本天皇延續(xù)2680年,傳位126代,世界上最長壽的王朝。
天皇的絕對神性,是滲入到倭人大腦的觀念。
正如當年麥克阿瑟所說,一個天皇抵得上20個師團的戰(zhàn)斗力。
整個民族都被洗腦洗得這么徹底,也是一件奇事了。
李徹繼續(xù)說道:“一旦我軍攻破京都,將這倭人心中的‘天神’握于掌中......”
“整個倭國,必將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與恐慌,其抵抗意志將徹底崩塌?!?/p>
“此乃攻心之策!”
李徹隨即轉(zhuǎn)向侍立帳門處的親衛(wèi):
“傳乙七入帳!”
片刻,一個身形矮小的男子悄無聲息地步入帥帳。
“卑職乙七,叩見王爺!見過燕王殿下,各位將軍!”
乙七單膝跪地,聲音平靜無波。
“免禮?!崩顝靥郑耙移?,將你所知倭國四島詳情,尤其京都及那天皇虛實,速速報來?!?/p>
“遵命!”
乙七起身,走到輿圖前,動作利落地指向四島輪廓:
“稟王爺,倭國由四島構(gòu)成:最北為苦寒之地蝦夷地,人煙稀少,暫不足慮?!?/p>
“其南為本州島,乃倭國最大、最核心之島嶼,其京都、江戶皆在此島?!?/p>
“本州島西南,隔內(nèi)海相望為四國島,多山地,實力稍遜?!?/p>
“而我軍當面之敵,便是這九州島?!?/p>
他重點指向九州島對面的本州島關(guān)西區(qū)域,面色凝重道:
“倭國之都城,便位于本州島此區(qū)域,號為‘京都’,乃是其天皇居所及名義上的國都。”
李徹點點頭,追問道:
“如今那倭國天皇,年歲幾何,性情又如何,在倭國之中究竟是何分量?”
“回王爺,現(xiàn)任倭國天皇名為仁和,年方十歲?!?/p>
“雖已稍通人事,然......”他語氣加重,“卻是一尊徹頭徹尾的傀儡!”
乙七微微停頓,似乎在組織更驚人的語言:
“在海部宗貞發(fā)動靖難,掌控大權(quán)之前,天皇的權(quán)力,實則牢牢掌握在藤原王太后手中?!?/p>
“此女手腕強硬,權(quán)傾朝野,被倭人私下稱為‘史上最有權(quán)力的王太后’?!?/p>
“此間情況......”乙七的聲音壓得更低,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神情,“頗為復雜。”
“如今這位年僅十歲的仁和天皇,雖名義上是先皇之子,但據(jù)卑職所得情報,以及多方印證......其生父,實乃白河法皇!”
“此非民間傳言,在倭國上流社會之中,幾乎是公開的秘密?!?/p>
“白河法皇?”
李徹眉頭緊鎖,帳下諸將也是一臉茫然。
眾將到底是武人,連自大慶的政體都不太了解呢,更別提一個藩屬島國的了。
乙七顯然預(yù)料到了眾人的反應(yīng),解釋道:
“按照倭國皇室制度,天皇若遜位,便稱‘上皇’,也就是太上皇。”
“若上皇落發(fā)出家,則稱‘法皇’,天皇忙于禮儀諸事,無暇處理朝政,故而往往加尊為上皇才好把持朝廷?!?/p>
“這位白河法皇,身份非同小可,他乃是先皇的祖父,亦即仁和天皇名義上的曾祖父!”
“什么?!”李霖忍不住低呼出聲,“祖父?!”
李徹更是差點驚掉下巴,饒是他從后世來,見過太多離譜的東西,此刻滿腦子不理解。
本以為李隆基那種搶兒媳的,已經(jīng)算是玩得花了。
沒想到還有高手?!
這白河天皇搶了孫媳不說,竟然還生了個兒子,給自己親孫子當兒子?
怪不得到了現(xiàn)代,倭國皇室已經(jīng)很難找繼承人了,家族里面這么折騰,生下來的孩子能有好?
卻聽乙七繼續(xù)說道:
“白河法皇雖已出家,但養(yǎng)生有道,精力旺盛,權(quán)欲之心絲毫未減?!?/p>
“他實際掌控朝政數(shù)十年,其子其孫皆為傀儡,令人稱奇的是,他竟比自己的孫子活得更久!”
“直到三年前,這位白河法皇才以近古稀之齡駕崩,權(quán)勢落于藤原王后手中?!?/p>
“也正是他的去世,給了海部宗貞掌控朝局的絕佳機會。”
帳內(nèi)一片死寂。
眾將嘴巴微微張開,饒是帳中諸將皆是心智堅定過人,也被這錯綜復雜且違背人倫的關(guān)系震得一時失語。
李霖下意識地掰著手指算了一下輩分,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荒謬表情:
“乙七,你的意思是,現(xiàn)在這個十歲的小天皇仁和,是他曾祖父白河法皇和他娘皇太后......所生?!”
“正是如此,王爺明鑒!”乙七斬釘截鐵地確認,“此事在倭國最頂層的公卿中,并非絕密?!?/p>
“據(jù)說,當年先皇繼位時年僅十四歲,而藤原王太后那時也不過十六歲芳齡?!?/p>
“她于先皇繼位次月便誕下仁和天皇,先皇雖年幼,卻也知曉內(nèi)情,私下里稱這位名義上的兒子為‘叔父子’!”
“叔父子?!”王三春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既是叔叔,又是兒子?這......這......”
老成持重的文載尹氣得胡子直抖:
“簡直荒謬絕倫,悖逆人倫!”
“老夫算是明白,殿下為何非要滅了這倭國不可了,如此荒淫無度之皇室,能教出什么子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