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媽說完那話就走了。
池硯輝拿杯子的手卻用力到發(fā)白。
他看著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小二樓,一時竟覺得空曠得讓他害怕。
還記得從他記事起,就是住在這里。
十幾二十年,那么長的時間,也不是沒有過他一個人在家的時候。
同樣都是一個人,可他從來沒有一刻覺得,這棟房子這么大這么空過。
忽然就沒了喝水的想法,池硯輝放下杯子,抬頭環(huán)顧起這個從小到大的家。
客廳,廚房,父母的臥室,書房。
還有樓梯下面,他們曾經(jīng)想讓池早住進去的雜物間。
池硯輝抬腳,走過去推開雜物間的門,朝里看去。
原來這里這么逼仄矮小嗎?原來這里連窗戶都沒有嗎?原來這里……如果樓梯上有人走過,是會“咚咚”作響,還可能掉下灰塵的嗎?
這么容易就能看出來的事情,為什么他們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還覺得住雜物間是件挺好的事呢?
抿了抿唇,池硯輝轉(zhuǎn)身,又一步步往樓上走去。
樓上三間房,他一間,硯彬一間,還有一間……
他站在樓梯口,一時似乎看到了年幼跑鬧的池硯彬和程珍珍;看到了池早嘲諷的提著行李離開的一幕;看到了魏婷胸前戴著新娘子的大紅花,羞紅了臉走進他房間的一幕。
可不等他再細看,所有的畫面又都消失不見了。
池硯輝閉著眼睛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酸澀。
他沒有再看,也沒有再往里走,而是轉(zhuǎn)身下了樓,像李大媽之前一樣,一動不動的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李大媽或許是在等他回來,而他……也是在等人。
派出所。
根據(jù)查出來的線索,公安今天一共逮捕了紡織廠五個在職職工,再加上許琴,就是六個人。
涉及采購、后勤、財務(wù)、運輸四個部門。
至于許琴,雖然因為工作單位不同,并不能確定她是否有參與,但一個知情不報的包庇罪還是有的。
審訊室里。
被逮捕的人最開始還在叫屈,拒不承認。
可等看到曾經(jīng)以“建新廠,提前培養(yǎng)工作人員”為由,在各科室學習的小年輕們或公安制服或軍裝的出現(xiàn),幾人立刻慘白了臉。
再等看到公安拿出的證據(jù),就更是徹底精神崩潰,哆嗦著開始交代。
而池錦年,也在審訊室里看到了公安作為證據(jù)拿出來的,他書房匣子里的大黃魚和大團結(jié)。
“是不是池早交給你們的,是不是她舉報的我?”他赤紅著眼睛問。
“池錦年,搞清楚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公安肅著臉,“只憑我們手里掌握的證據(jù),就已經(jīng)可以給你判刑?!?/p>
“之所以還花時間審問,不過是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p>
“趕緊交代,你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利用職權(quán)貪污廠子里的錢的,都有誰參與,是怎么運作的,快說!”公安嚴厲的道。
然而池錦年卻不管怎么樣都不說,只是一遍遍的問是不是池早舉報的他,他要求見池早,要見過池早后才愿意書。
另一間審訊室里。
要不怎么說是夫妻呢,許琴又一次默契的提出了和池錦年一樣的要求。
她也要求見池早,不然一個字都不會說。
于是這天下午,繼王梅花那次后,短短時間里,池早再次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
“好的,我見。”池早沒有拒絕。
不是想見嗎?
既然想聽更多扎心窩子的話,那就見好了。
王建軍聽說后,一秒都沒耽誤,就決定要跟。
怕啥,反正這次沒有藍弈攔著,離得還近,還不用請假,他當然不能錯過。
于是下班后,王建軍就陪著池早一起去了派出所。
因為池錦年的口供更關(guān)鍵,所以公安同志安排他先跟池早見面。
“池早,是不是你舉報的我?”房門被推開,池早出現(xiàn)的第一時間,池錦年就大喊著問。
池早瞥了他一眼,也沒猶豫,痛快的點頭,“對,是我,怎么了?”
“你還問我怎么了?你還好意思問我怎么了?”聽到池早肯定的話,池錦年氣到臉色紫紅。
“我可是你親爹,你怎么能這么做,怎么能這么對我!”他嘶吼,仿佛池早真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畜生不如的事情。
池早笑了笑,一點兒不受影響的拉開凳子坐下。
“我為什么不能那么做?我可是我?guī)煾负腿婚L輩教養(yǎng)長大的,被表揚上過報紙的優(yōu)秀青年。我大義滅親,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
“可我是你親爹!”池錦年還是無法接受。
“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我可能會被判死刑,會被槍斃的!你這是弒父,是要天打雷劈的!”
池早嗤笑一聲,“你貪污了那么多錢都沒有天打雷劈,我是在做有利廠子和國家的事,我為什么會天打雷劈?”
“至于被槍斃?”池早頓了下,“可惜我就不是公安也不是軍人,沒有那個資格。不然我肯定打報告申請,申請親手斃了你。”
那么多的錢啊,要是用來更新廠子的設(shè)備,擴大生產(chǎn),不就能提供更多的工作崗位了?
哪怕不擴大生產(chǎn),直接發(fā)給工人,是不是有些人家就不會餓得喝涼水哄肚子,是不是就不會生病沒錢看大夫?
這些都不提,更重要的是,如果沒有他們貪污那么多錢,幾年后紡織廠是不是就不會效益不好面臨倒閉,是不是就不會有那么多人沒了工作,連日子都過不下去?
想到這些,池早臉上笑容收斂。
“池錦年,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我會雕刻小木球,知道我不缺錢了嗎?那你猜,我既然有錢,還那么厭惡你們,卻為什么沒有一早就搬走?卻非要看著你們惡心的嘴臉,留在池家呢?”
看著池錦年聞言越發(fā)難看的臉色,池早面色更冷,“就是你想的那樣。從你們磕絆都沒打,就給程珍珍交了三千罰款開始,我就懷疑你們了?!?/p>
“而我之所以留下,就是為了找到證據(jù)?!?/p>
“記得我借口要住二樓的房間,翻你的書房嗎?就是為了找證據(jù)。”
“記得你們?nèi)ノ鞑蛷d給程珍珍和許琴過生日那天嗎?就是那天,我發(fā)現(xiàn)了矮柜里的匣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