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錦年說的義正嚴(yán)辭。
一番大話下來,即便旁人知道他其實就是嫌丟臉、怕受連累,是要扔了池珍珍不管,卻也不好再說什么。
畢竟這些年,那登報斷絕關(guān)系的親父子、親母女的,還少嗎?
書記忍著突突跳疼的腦袋,“你想改姓也行,但改的是池珍珍的姓,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總得她同意才行?!?/p>
“這樣,池珍珍這會兒還在縣城醫(yī)院住著,你要么現(xiàn)在就去問她的意見,要么等下午我過去的時候,跟我一道兒去?!?/p>
書記磕了磕手里的煙斗,睨著池錦年,“要咋弄,你自己選?!?/p>
話落,就轉(zhuǎn)頭忙自己的去了,再不搭理他。
啥人啊,再怎么的也是養(yǎng)了十幾年的閨女。
就是再生氣,也好歹問問人身體咋樣了吧。
結(jié)果倒好,上來就是要改姓斷絕關(guān)系……真不怪能把人養(yǎng)得搞破鞋,自己個兒就不是啥好東西。
池錦年一聽讓他自己去縣城醫(yī)院,腿肚子都抖了抖。
縣城呢,這鄉(xiāng)下破地方,又沒個公交車坐。
他剛走過來就累夠嗆,這會兒再走去縣城,那不得走廢了?
而且看這架勢,今天怕是趕不上回去的車了。
“那啥,改姓的事兒還得書記你出介紹信,我就等下午跟你一道兒去吧。”池錦年于是果斷的說。
書記點了下頭,“那行。我這會兒回家吃飯。你咋辦,糧票有沒有,有的話我讓家里老婆子受累給你做一頓?”
要按書記的心思,他可不愿意這樣的人去家里吃飯。
但咋辦呢,他咋說也是大隊干部,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問問。
當(dāng)然,要是沒糧票,白吃,那是別想了。
折騰了一上午,池錦年早餓得不行了。
他趕緊掏出糧票,嘴上還一迭聲的感謝。
實際心里咋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終于吃了飯,書記又忙完別的,坐牛車往縣城去,已經(jīng)是兩個小時后的事兒了。
不過不用自己走,池錦年好歹還能忍住脾氣。
晃晃悠悠,等終于到了醫(yī)院,池錦年只覺全身都快凍僵了。
對比蓋著被子,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池珍珍,池錦年那個火啊。
野種!
都是程家的這個野種!
要不是當(dāng)年倒霉把她抱回了池家,池早也不會和他們不親,不會脾氣那么壞!
要不是她,許琴不會降職,魏家不會打上門來差點兒悔婚,他更是不會被人指著鼻子笑話。
都是這個野種!
一切的一切,都是這個野種害的。
今天!現(xiàn)在!
他就要讓一切回到該有的位置!
這么想著,池錦年根本多一句話都不想跟池珍珍說,直接走到病床前,“珍珍,看在父女一場的面上,我來通知你一聲?!?/p>
“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池家的女兒了,你改姓程,哪來的回哪兒去。從今以后,你做的所有事,都跟池家無關(guān)!聽見沒有?”
原本看到池錦年竟然主動來看自己,池珍珍還高興了一下,心想等她嫁給祁鈺生了,偶爾指頭縫里漏一點兒給他們也不是不行。
可此刻,聽見池錦年的話,池珍珍“唰”的拉下臉來,“改就改,以為誰稀罕你們那個破姓呢?”
“沒用的廢物點心,一出事就讓我滾,一出事就讓我滾,除了這些,你還有半點真本事嗎?”
“慫貨,軟蛋!呸!”
罵完還不過癮,池珍珍又狠狠啐了一口。
試問,哪個當(dāng)?shù)哪苋淌鼙恍≥厓哼@么罵,還當(dāng)著面明晃晃的罵?
一時間,池錦年氣血上涌,凍透了的身體都飛快熱了起來。
他抖著手,指著池珍珍,“好好好,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p>
“白眼狼,你個搞破鞋的白眼狼!從今往后,你就是餓死,要飯要到池家門上,也別指望我池錦年再給你一口水喝!”
池珍珍比他還橫,梗著脖子,“放心,就算你們餓死,我池……我程珍珍也不會餓死!”
“離開了你們池家這群拖累,我只會過得更好!”
可不是過得更好么,她現(xiàn)在可是懷著祁家的大孫子呢,她怕誰!
池錦年更氣了,其實有那么一瞬間,他也有些奇怪,池珍珍一個搞破鞋等待處理的人,怎么會那么硬氣。
不過話已出口,也容不得池錦年多想。
他氣怒的轉(zhuǎn)頭,“書記同志,你聽見了吧,這下改姓的事兒總沒問題了吧?”
書記能怎么辦?這池、啊不,這程珍珍要是個好的,他肯定不能看著她被人這么欺負(fù)。
但這不是狗咬狗呢么,他才不多管閑事。
書記于是點了點頭,“行,那就改!”
“不行!”
哪知書記話音都還沒落,從病房外傳來一聲冷呵。
“我不同意!”卻是今天被王梅花從學(xué)校喊過來,照顧程有工的程有珠。
你說怎么不讓程有崗來照顧,也方便些?
那怎么行,兒子可是寶,還要好好上學(xué)等著畢業(yè)當(dāng)工人呢,咋能耽誤時間。
丫頭片子就不一樣了,這時候不頂上,那這么多年不是白養(yǎng)了?
你問程有工的媳婦兒?
搞破鞋流產(chǎn)爆蛋的事情剛出來,人就帶著孩子回娘家了!
“不行。”程有珠又說了一遍。
她臉上帶著傷,是事情出來后,被同學(xué)取笑時挨揍留下的。
她怨毒的瞪了病床上的人一眼,轉(zhuǎn)而才看向池錦年,“憑啥?這個破鞋就是你家的人,憑啥推給我們家,憑啥?我不同意!”
享福的時候沒她,受罪的時候就要回來了,憑啥?
因為事關(guān)重大,程有珠還不知道孩子爹就是祁鈺生。
池錦年皺眉,“什么叫我家的人?她可是程家的種,改回程姓有什么不對?”
“去去,你一個小丫頭,書記都同意的事兒,可沒你說話的份兒!”池錦年不耐煩的打發(fā)人。
可挨了揍丟了臉的程有珠哪肯就這么算了?
她擋在病房門口,就是不讓開。
池錦年那個氣啊。
他還急著趕緊白紙黑字的把事兒辦完,趕緊把關(guān)系撇清呢。
就在兩邊僵持時。
“程有珠,你犯啥病呢,還不趕緊讓開!”卻是從市里回來的程富山和王梅花。
兩人一路走過來,早聽見是在鬧什么了。
改姓?
讓珍珍回程家?
那可是大好事??!
原本還想著,都在城里,以后祁女婿的光,怕是池家沾得更多。
哪知道,池家竟然要改姓!
王梅花兜頭給了程有珠一巴掌,扯著人就拉到了一邊。
而程富山,瞇眼看著池錦年,再沒有之前點頭哈腰恭維的模樣。
“行,誰的閨女誰心疼,要改姓就麻溜的!別弄得好像誰稀罕你家似的。哼,之前要不是你們攔著,我早就想把珍珍接回來了。”
他語氣無比硬氣,“不過光改姓可不行,既然要斷那就斷干凈,咱們白紙黑字寫了,以后誰也不準(zhǔn)再攀扯誰!”
池錦年是咋都沒想到,從前一口一個“大哥”叫自己的人,居然敢這么跟他說話。
他心里總覺得肯定是發(fā)生了啥他不知道的事兒。
不過還是那句話,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份上,可沒有他后悔的余地。
他用比程富山更硬氣的態(tài)度道:“那就寫斷親書,從此是死是活,再不相干!”
既然兩邊都同意,池珍珍這個當(dāng)事人也沒意見。
于是這天下午,趕在派出所下班前,由大隊書記見證著,池珍珍的戶口上,正式改名為程珍珍。
同時程珍珍與池家的斷親書也正式簽署。